第一一二六章 因为他回来了
玛兰东部边陲小镇，格桑尼尔。
与相对温暖的玛兰中西部地区不同，位于菲尔利普山脚下格桑尼尔，本就处于高海拔地区，再加上终年受到顶峰寒气的影响，即便在炎炎夏日，温度也常常只有十度，约有半年的时间，气温更是维持在零度以下。
因而即便已经迈入初春，格桑尼尔依旧感受不到春天来临的气息，小镇中到处银装素裹，原本灰褐色的大地，始终被厚达半米的积雪覆盖。
就像是暖风无法吹进这座城镇，似乎连帝国内四通八达的情报递送，传到这里的时间也极为迟缓。
中部的霍乱并未影响到这个小镇的安宁，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在玛兰大部分城镇都已经接到强制撤离的命令，千家万户怀揣着悲伤与不舍，黯然远走他乡时，小镇中的居民一如往日般在寒冷的夜晚沉眠。
只有偶尔远方传来的几声狼叫，才会短暂打破小镇宁静，继而便是镇上的猎犬跟着嘶鸣，最后迎来的往往都是主人几声训喝，然后重新归于沉寂。
房门打开，雪花簌簌地向下纷飞。
刚出房门的男人，明显早有准备，迅捷地向后撤去，免除了被雪花浇头的“悲剧”。
一股寒风吹过，男人抖了个哆嗦，赶紧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加快脚步穿过庭院，前往茅坑解决内急。
“嗯？”
男人轻咦一声，先前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地上闪过了一道巨大的阴影，却又速度太快，像是在视野中一晃而过，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缓缓抬起头，夜空依旧晴朗，无数璀璨的星星，像是一双双眼睛，在深沉静谧的夜幕深处，默默望着这个世界。
男人哂笑一声，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一些幻想，曾几何时自己也怀疑过那些星星背后，隐藏着一个个身躯巨大的怪物，星星便是这些怪物的眼睛，它们像是垂涎食物的猎手，正在等待时机大快朵颐。
不过随着年龄增长，那些儿时光怪陆离的幻想也渐渐消失，人总归是要成熟起来的，这个世界之外，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庞大的怪物嘛。
确认是自己刚刚眼花了，男人摇摇头，赶紧解决完问题，然后像来时那般回到屋内，钻回温暖的被窝。
庭院之外，雪地上突兀出现一排脚印，在男人院门前停留了片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稍稍扭过头，看向院内，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启步。
大雪悄无声息地落下，男人留下的脚榆快被积雪覆盖，小镇依旧静悄悄一片，像是一如既往般沉寂而安然。
同一时间，小镇不同方向上，每一个长街路口，出现了无数身影。
有的明明具备人形，雪光映照下的影子，却是一个庞然大物；有的则干脆就是完全迥异于寻常人族的身材，或高或矮，只是全部整齐划一地默默穿行。
所有人来自不同方向，却向着同一个地方前进。
格桑尼尔北门外。
三道身影早已等待许久，看着城门中鱼贯而出的身影，严峻肃穆的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
“恭候各位多时了。”
中心一人向前走去，朝着最先出城的高大身影，微微躬身致意：“尼尔霍德大人，一路上辛苦了。”
毛毡飞扬，露出一张略带沧桑，却坚毅挺拔的面庞。
高大男人的脸也从阴影中显露出来，刀削斧砍的脸上，却有一双橙黄色的竖瞳。
正是炎龙之王尼尔霍德的拟人形态。
“借哲也先生吉言，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尼尔霍德轻笑两声，却不经意间仍旧散发出龙族的威严。
他抬头看了看远方，面色略沉道：“这条通道算是成功了，接下来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手从东部赶来，只是不知道……坦坦图奇突然启用这条秘密通道，究竟发生了何种灾难？”
“尼尔霍德大人难道还未了解详情？”
佐伊从后方走上前来，面露诧异道：“坦坦图奇先生吩咐下去的时候，各处哨兵应该已经将情报传回……”
“太笼统了。”
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三人不约而同抬头，月光下一道雄伟的身影一晃而过，伴随着风霜暴雪，尼尔霍德身边缓缓现出一位身材曼丽的女性。
佐伊和哲也同时微躬致意。
“阿黛维大人。”
“不用这么客气，我可不是尼尔霍德这个老古板，称谓之类的根本无所谓。”
阿黛维挥了挥手，示意两人不必这么拘谨，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我们正是因为收到坦坦图奇的紧急求援，所以才冒险独孤那条秘密通道，可坦坦图奇在情报中遮遮掩掩，根本没有具体说明，导致我等只是隐约知道出现了一位强敌，至于他来自何处，实力又如何，却是一概不知。”
“反正距离所有人抵达还有一段时间，就让我来为各位大人答疑解惑。”
身材肥胖的克洛泽尔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哲也身边，冲两人微微一躬，解释道：“具体内容，似乎涉及到某个隐秘，按照坦坦图奇大人的原话，‘这个隐秘本身就代表着威胁’，所以传递情报的过程中，无法涉及太多内容。”
“情报本身就意味着威胁？”
尼尔霍德竖瞳微微张开，略有些讶异道：“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梅林之前提过的第二神使，提及他名字都会是一种忌讳？”
这件事他后来听坦坦图奇讲过，梅林透露过第二神使的情报，似乎他掌握的能力十分诡异，哪怕在大陆之上，只要提及他的名字，就有可能被感知和捕获，从而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
“所以这次的敌人，是那位第二神使？”
阿黛维神情略有些凝重，不久之前刚刚见识了第三神使的强大，即便战斗已经结束，仍然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果不是梅林与他同归于尽，那或许大陆前来支援的各族，最终都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
第三神使就已经如此难缠，加上之前梅林的着重提醒，更让两位龙王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然而令他们感到诧异的是，克洛泽尔竟然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第二神使。”
尼尔霍德和阿黛维立时松了口气，然而又被紧随其后的话瞬间绷紧心神。
“是比第二神使更加强大的……怪物。”
尼尔霍德与阿黛维对视一眼，前者露出无比凝重的神情：“不会是……某位神明亲至了吧？”
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预想中的最糟结果。
虽然对于神明的威胁，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时至今日，似乎即将与神明展开一场正面对抗……还是会让人心情无比沉重。
然而克洛泽尔再次摇头，彻底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也不是神明，而是比神明更加恐怖的怪物。”
“小胖子，别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玩笑，前一个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混蛋，早已经变成冰原森林上的粪便了。”
尼尔霍德竖瞳眯成一条线，身为龙王的威势瞬间扩散开来，仿佛随时都会噬人。
“尼尔霍德大人，虽然克洛泽尔毛病不少，但这次您确实错怪他了。”
佐伊朝前一步，苦笑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眼看连哲也也神情庄重地点头，阿黛维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某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们口中的‘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比神明更加可怕？”
“就连他们这种存在本身，对于我等都是一种禁忌，了解越多，就会陷入疯狂的深渊，所以我们只能用‘怪物’来形容。至于它们来自何处……”
顿了顿，哲也指了指天空，“能够比神明更加恐怖，当然是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
尼尔霍德蓦然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们说的难道是外——”
“尼尔霍德！”
一道冰霜迅箭从旁边射来，尼尔霍德嘴角刺痛，猛然惊醒，后背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阿黛维面色阴寒，恼怒道：“不要提那个禁忌的词汇！别忘了当年那位祖先的下场……”
这次却是换做哲也三人感到意外了：“龙族的祖先？难道……您二位知晓一些内幕？”
阿黛维狠狠瞪了一眼尼尔霍德，神情凝重道：“大约五百年前，黑龙一族出现了一位天才，同时继承了炎、冰和黑龙血脉，体内掌控着三种龙息，也被视为近五百年的翘楚，前途不可限量。
只可惜这位先祖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具体过程我们也不清楚，或许是被当年那些前辈刻意抹除，总之最终的结果，是这位先祖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而接触到了某种‘污染’，最后性情大变，彻底陷入疯狂……”
尼尔霍德从虚惊中镇定下来，接着解释道：“关于那位先辈的疯狂太过离奇，并且似乎还传染了一部分龙裔，使得其他族人最后不得不痛下杀手……这件事最终也被彻底掩盖在历史尘埃中，除了历任龙王之外，再没人知晓。”
“竟然……还发生过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
哲也有些震惊，虽然两位龙王讲述的过程极为简略，但其中凶险还是能够想象出来。
一位被称为数百年内最强的龙族天才，竟然受到了某种“污染”，最终导致彻底发疯，遗憾陨落！
这与坦坦图奇之前的描述何其相似！
佐伊与克洛泽尔也对视一眼，两人一个眼神交流，便已经了解了各自的想法。
无论利亚还是库曼，信部和刑部作为巴布大陆现今最强大的两个情报机构，竟然完全没有关于此事的记载！
至于那位龙族天才，倒是有过零星描述，同样天赋异禀，只可惜后续追求力量的过程中误入歧途，导致体内力量互相冲突，最终憾然殒落。
这件事背后，竟然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内幕！
阿黛维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了动摇之色：“你们……确定现在出现在玛兰的‘怪物’，与我龙族记载中的那位先辈的遭遇，同出一源？”
阿黛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否则……结果实在是难以想象。
当年那场灾难造成的后果，其实比她描述的还要严重许多，受到那位天才影响的族人，大多也都是族群中拔尖的强者，反倒是一些实力孱弱的族人，几乎全部安然无恙。
“基本可以确定，坦坦图奇大人的描述，与您之前讲述的内容完全相符，并且那种疯狂和传染，对于实力越强者，威胁越大。”
克洛泽尔点点头，给予肯定：“当年那位龙族先祖，或许只是无意间触碰到了禁忌，可现在降临在玛兰的灾难，却是禁忌本身。”
尼尔霍德竖瞳再次紧缩成一条线，语气急促道：“如果真是那种……怪物，吾等又有什么办法抵抗？难道现在不应该尽快撤离？！坦坦图奇真的意识到那些怪物的可怕吗！”
阿黛维紧随其后，怵然道：“如果是那种禁忌本身降临，那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远离！别说与他们战斗，可能接触的瞬间，就会陷入疯狂！”
到这种时候，两位龙王根本生不出任何战意，如果敌人是五神，他们都有一战的勇气，可对于那些了解其存在就是禁忌的“怪物”……是没有一点战胜得希望的，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减少损失。
至于如何才能解决……或许只能期望这些存在自己离去。
“不对——”阿黛维从惊慌中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在明确知晓那些存在的可怕后，如果没有应对办法，坦坦图奇是不可能集结这么多力量送死的……他想做什么？！”
最后一句中带着一丝希冀，阿黛维淡蓝色的竖瞳中似乎燃起一道火花。
坦坦图奇可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平素惜命的要紧，绝不可能打无准备之仗！
“这个……具体原因我等也不清楚，不过坦坦图奇大人，似乎确实找到了可行方法。”
克洛泽尔摸摸鼻子，立刻被尼尔霍德瞪了一眼：“有屁快放，到底有什么后手！”
“咳……其实是……迟小厉。”
“迟小厉？！”两位龙王同时露出错愕之色。
“没错，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