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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太子一党

    高兴事儿已经过去了,该把笑容收了。在这个要拿自己的性命保别人安危的位置上,高兴过了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回来路上遇到的意外让我想起:宫墙外那片绵延富饶的锦绣江山也实在是多灾多难。

    当今皇上楚宏贽继位前后,延国经历过一场绵延数年的兵乱——几位皇子争位打成一团,周围诸国乘虚而入,可谓内忧外患。进宫后,师父讲起这场灾难的时候,有不少女孩子忍不住在下面抹眼泪。虽然战乱之时这些女孩子都还是襁褓婴儿,但是失去亲人的伤痛久久难以消弭,流离失所的艰难也多多少少烙在她们儿时的记忆里。这些沉痛的过往没法对人讲,只能一哭。我却不一样,听师父讲述当年生灵涂炭的惨状时虽然也觉痛心疾首,但终究有些隔膜,只在桌子底下暗暗踢着自己旁边那些红了眼睛的,让她们赶紧把眼泪止住。

    我并非心肠硬,只是我生长的偏僻山村侥幸躲过了这称劫,小时候根本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情。后来,兵乱被当今皇上镇压了下去。到我明白事的时候,天下早已太平。现在皇上正当壮年,精神和气力都旺盛得很,宫里宫外怀有异心的人暂时都不敢露头。对曾经参与兵乱想谋仁位的两位兄弟楚宏贺和楚宏赉,皇上甚至没有过多追究,还让他们享受俸禄,当着逍遥王爷。所以,我进宫的这些年也并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虽然后宫里总少不了嫔妃争宠斗气的那些事情,终究只是些小摩小擦。

    像是我回禀情况时脸上流露的喜悦掩盖了迎亲路上的凶险一样,这些年的太平日子掩盖了潜在的重重危机。直到出宫遇上真正的歹人,我才警醒起来,想起延国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然。

    延国国土广大,人口众多,帝王的心腹之患也多。当年动乱的余孽、各处的贼匪、楚家早几代结下的仇人……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够让皇上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更别提外面凉国彪悍,虚国狡诈,麟国诡谲,只有当今太子妃的母国曦国前几年遭受麟国袭击和水灾两重祸患,元气大伤,乖乖前来与延国和亲结盟。但是,若是北、西、南三面有一方真打到延国来,曦国目前能拿出的那点微薄力量根本不中什么用。更不用提曦国若是将来缓过劲来,翅膀一硬,怕是转眼也会变成一患。别说皇上,连我这个后宫看门的想这些事情想多了都愁得喘不过气来。谁说这泱泱中土是福地呢?

    只可惜我过去不曾多想这些事情。

    虽然师父细细地讲过那些躲在暗处准备伺机而动的大逆不道之徒,但我们每天实际在做的事情无非是轮班站岗、净街开路。那些乱臣贼子仿佛只是旧书里的名字,并没有活在烟火人间。在前去曦国迎亲的路上,我虽然每天紧张兮兮、衣不解带,从早到晚四处盘查,心里却总在暗暗嘀咕“应该没什么事的吧”。

    我在这次出宫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真心不算是个合格的侍卫。这次能带着一拨按部就班消停惯了的人抵挡住三场袭击,成功护送公主和嫁妆到达皇宫,实在是老天保佑。

    真正的危险让我不再粗心大意、不再敷衍,回来路上警醒了许多。

    可是这次出宫又回来,宫里的空气好像也跟着宫外变了。

    我说不清是哪里变了,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心慌。那些要防的乱臣贼子一个个在我脑海中闪过——究竟是谁这样歹毒,不但养了死士让人送命,还割掉人家的舌头?目前我知道的信息还不足以判断这几次袭击到底是谁人指挥。赶路要紧,抓到的人不曾亲自仔细审问,死人的尸体也只能让当地官差匆匆拉走。一旦回到辰都,能轮得到我操心的事情只是后宫防卫,而不是捉贼破案。各地府尹审问、验尸后呈上来的文书都是前朝事务,我再好奇也无权过问——除非皇上格外开恩。

    大婚典礼的喜庆热闹让许多人淡忘了此前的阴影,但是我知道皇上并不糊涂。一个小小曦国的公主,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惹得上这么厉害的仇家?值得费这么多心机去谋杀?一切明明都是冲着延国皇室来的。有人已经明确说了,要把他们的细作安插在太子身边,这些人既然肯松口,就能有线索追查下去。等到从这牢里出去,我就去探探皇上的意思吧。

    对刺客的一番冥思苦想没有得到结果,我又想起了潜伏在花窖里潜心研读医书的兰公子。

    想到他,我心口更是堵得厉害。太子殿下,您好生爱贤,舍不得让这个才子屈死刀下,可是您怎么敢留他在宫里啊?!兰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身首异处,他心胸再宽阔也没法不去恨皇上!您对他一人的救命之恩,可真压得过如此深重的家仇么?太子殿下,您发起善心来可真是难为我们这些侍卫啊!

    想事情想得疲惫不堪,我坐起来吞了一颗辟毒丹,运了一阵气才重新躺下,翻身时候敲听见隔壁牢房有人在嘁嘁喳喳地低声议论昨天太子两探女监的事情。

    “昨日来了两趟,今日怎么不来?!”

    “废话!太子跟犯人撇清还来不及,怎么会总来?!”

    “哎,你说太子为什么会来?”

    “对呀,这么个侍卫头怎么值得太子亲自来?!”

    “我看太子定是暗里生事了!怕那鸢英领走了嘴,不放心才一趟趟来盯着!今早上不是带出去了么?大概是那鸢英领没审出什么来,放了心自然就不过来了!”

    “呀,结党营私不是谋逆么?!”

    这些与外界音讯隔绝的女犯编派起事情来比外人更云山雾罩,我听得忍不住笑了一声。

    其实我从进宫那天就是太子一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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