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外科医生穿成民国小可怜 第158节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理查的理智碾得干干净净,这怎么可能,如果世上有治疗鼠疫的药物,那别说那些个知名期刊了,就算是各国医学教科书都会立刻改版,将其记录上去。
这三盒药用精细的绒布盒子装着,上面并没有药名和成分之类的字样,他犹豫片刻,还是打了开来,密封玻璃罐,还是没有文字说明,他摇了摇头,将盒子合上,叶说要给他送过去就好了,想这么多干嘛。
“好的,理查医生。”小护士点点头,理查和罗伯特在电话里的对话小姑娘都听在耳朵里,她犹豫片刻,轻声嘱咐了一句,“您千万小心。”
理查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快步向济合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上海行政厅,警备司以及其他相关单位,都收到了警事局的通知电话,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大上海各个头头脑脑的家里响起,夜色中,本该寂静的街道里,各种各样的公务车疾驰而过,整个城市的气氛好似悄悄紧绷了起来。
叶一柏又去看了一眼马医生,马医生整个人的状态都不错,除了咳嗽几声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
他整个人的心态似乎不错,还有心思关心隔离区医生的排班问题,如果不是叶一柏看到他眼角的那一抹红,大概会真的相信马医生对自己的病况并不在意。
“叶医生,门卫说有一个外国人给你送了三盒药过来。”周护士长的声音在叶一柏身后响起。
叶一柏心下一喜,“药到了?让门卫直接拿到隔离区门口吧,我去拿。”
周护士长点点头,依言拨了内线电话过去。
“1号病人怎么样?”
“小杨替了我继续在帮1号病人做物理降温,我们半小时轮换一次,单纯冰水敷额头的效果不是很大,他的温度一直没有降下来,如果这样下去,器官衰竭是迟早的事。”
叶一柏眼睑动了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药到了,那个取舍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1号病人是最严重也是最需要药物的,但是同样,但同时他的病症是否能用磺胺控制,是叶一柏最没有把握的。
就好比后世银行客户买理财前必须做的风险评估,如果有这样一道选择题放在你面前,一个是投入十万必然可以获得五十万收益的项目,一个是投入五十万却不一定能获得收益的项目,两个项目摆在你面前问你选哪个。
那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都不会选择后者,但是一旦把金钱换成生命,那选择就瞬间变得艰难了起来。
玻璃的敲击声响起,裴泽弼站在门外,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叶一柏一眼就认出那是那三盒磺胺。
他快步上前,两人的目光隔着玻璃在空中交汇,裴泽弼生硬的面部线条慢慢变得柔和下来,他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情绪,然后慢慢蹲下身子,将三盒药放在隔离区门口,然后看着叶一柏倒退着一步步向后走去。
隔离区的医护人员穿的是全套实验室的装备,是沈来特意让上海最大的生物实验室送过来的,从头包裹到脚,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但裴泽弼还是从叶一柏的眼里看到了那丝温和的笑意。
叶一柏走到门口,见裴泽弼已经退到安全距离后,快速打开锁住的门,伸手将那三盒药拿了进来。
“叶医生,这是什么药?”周护士长在刚刚听说有外国人给叶一柏送药,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周护士长不是正经医学院出来的,她是小时候跟着老护士一点点学出来的,因此她临床经验丰富,但对于国际医学的发展及更专业的学术上的那一块就比较薄弱了。
就好比她明白鼠疫的可怕,知道得了鼠疫生存率极低,但她不知道鼠疫是全球范围内的医学难题,她总想着外国人的药总比他们的好一点,先进一点,是不是有机会把人救回来?
“磺胺。”叶一柏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周护士长愣了一下,“新药?”
“对,新药。陈医生和邵医生在办公室吧,周护士长您也一起来吧。我有事要跟大家商量。”叶医生严肃道。
周护士长从叶一柏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情的严肃性,她点了点头,“邵医生和陈医生都在办公室,我和您一起进去。”
办公室里,陈医生和邵医生的表情也有些严肃,隔离区进来的医护人员有限,因此他们采用轮班制,因为涉及磺胺用药的关系,叶一柏主动把今天晚上的班要了过来,但是即便如此,陈医生和邵医生还是睡不着觉。
“小邵,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陈医生的烟瘾犯了,但是现在他们全身上下都穿着防护服,别说抽烟了,连喝水撒尿都麻烦,他在口罩下的嘴巴做出吐烟的动作,算是解解瘾头吧。
邵医生是从家里被叫回来的,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因为他和感染病人密切接触过被要求在家不出去呆十天,妻子还好,儿子可是要上学的……想要这里,邵医生摇头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上学呢。
“能吧,沈院长连生物实验室的防护服都帮我们借来了。就是老马他……是我对不住他,那几个病人是我接的。”邵医生苦笑道。
陈医生摆摆手,“别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就算早知道是鼠疫,我们还能看着他们等死不成。”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陈医生转过头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礼貌呢,直接进来吧。”
叶一柏和周护士长推门进来。
陈医生和邵医生看到两人,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神情紧张道:“怎么?有情况?”
叶医生也不废话,将手里三盒药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我有一种药,有一定几率可以抗感染,遏制鼠疫,但这药只有九支,按成人用药量算,只够三个人用。”
叶一柏的话一出口,邵医生和陈医生眼里猛地冒出精光来,“可以抗感染,遏制鼠疫的药?什么药?哪个国家哪个公司的?太好了,太好了。”
陈医生用力一拍大腿,脸上的喜色丝毫掩饰不住,邵医生面上也露出明显的欢喜之色,对他们来说,有多少药给谁用那是小局,从大局观念来说,有这么一种抗感染能遏制鼠疫的药面世,这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啊。
“那些个外国佬,好东西都自己藏着掖着,当年我们死了多少人,他们居然都不拿出来,幸好我们叶医生在济合,不然火不烧到他们自己身上,说不定还不肯把这宝贝拿出来呢!”陈医生义愤填膺地说道。
邵医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眼睛不时往桌子上那三盒药上看去,显然是非常想要看一看这所谓能抗感染遏制鼠疫的神奇药物。
叶医生防护服内的太阳穴跳了跳,这就是今天第三个问题了,一种没有通过药物实验,没有正式许可证的药物,怎么说服病人和同事相信他,同意用药。
叶医生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这是一种新药,是我个人用磺胺化合物提纯的,我曾经听一个德国的朋友说过,在德国的伍柏塔尔,有一家染料公司一种名为“百浪多息”的着色剂被证明在对抗链球菌感染方面有药用价值,这个药用价值已经通过动物实验被证明有效。”
“而我手上的磺胺,正是百浪多息中对链球菌感染有用的那一部分,磺胺。”叶一柏停顿了一下,“换句话说,这药物还没有任何国家任何权威部门的认可,只有我个人能够保证他的药用价值。”
陈医生和邵医生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起来,这药,居然还没有在人身上用过,那这意思是说,如果这药真的有用的话……这医学界得沸腾啊……
第170章
“一种从未面世过的,能够抗感染的新药?”作为内科医生,陈医生和邵医生非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叶医生,您有多少把握?”陈医生严肃地问道。
“我不会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叶一柏同样严肃地回答道。
陈医生说不出自己当下的感受,就好像一件非常惊喜的事情就在你眼前发生了,你以为你会非常高兴,兴奋,但是实际上,那却是一种飘忽的,恍若梦中的不真实感。
一种新的,从未面世过的,能够抗感染的药,现在就在他面前,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他伸出手就能够得到。
陈医生是相信叶一柏的,一个会在这种时候主动要求进隔离区的医生,绝对是将自己的本职和病人的生命健康看得极其重的。
“用!当然用!得了鼠疫,本就是看谁命硬能熬得过去,能有药当然好了。”陈医生大声道,“只要不对人体有害,有什么用什么!”
对于说服其他医生同意用药这一方面,叶一柏有点想多了。后世习惯性思维让叶一柏觉得没有通过药物实验,没有证明是安全的且确实有效力的药物,医生是绝对不会同意用到治疗中去的。但是实际上,这个时候还没有出台具体的药物安全条例,现在的医生也没有如后世那般,将药物安全四个字刻入骨髓。
直到1937年,一个美国科学家将磺胺药物溶解在二甘醇中,并在里面添加了染料和香料,弄出来一个“磺胺长生不老药”,没经过任何安全性测试就推入市场,造成一百多个人死亡,这才促使了1938年的药物安全法案的诞生,也由此,国际药物试验的流程慢慢规范起来。
陈医生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如果这药真的能遏制鼠疫,那么这就是有益于整个人类的壮举,他看向叶一柏,本想伸手去拍叶一柏的肩膀,但又意识到现在是特殊时期,又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宜早不宜迟,既然有药就要用!外国人的报纸都说你的断肢再植是功德术,那这抗菌药就是神术了,多少外科手术还有那些外伤的人,都是因为撑不住感染这一关遗憾过世的,若是这药真的有效,你们外科术后的生存率至少能提高一半吧。”
陈医生这样说着,自己都被这个数据吓了一跳,同时脸上的兴奋之色更浓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临到要退休了还能参与如此壮举,这使得他因为被卷入鼠疫而升起的那丝感伤不翼而飞。
“陈医生说得对,用药宜早不宜迟,既然有药,那我们就先用,刚刚转移的时候我看过,那个1号病人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已经有了休克的迹象,今天晚上温度再降不下来,器官衰竭是迟早的事,说句不好听的,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有一线希望总不能放弃。”
邵医生则是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这桌上的那三盒药,心底就好像有老鼠在挠一般,但介于此时的特殊情况,他也不好放着正陷入病痛的病人不管,执着探究这三盒药。
叶一柏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面上露出一丝苦笑的神色,陈医生和邵医生的反应比他想象得好,至少不用花精力去说服他们给病人用药,但是这两位似乎沉浸于有药能遏制鼠疫的喜悦中,并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陈医生,邵医生,药是肯定要用的,我们现在该讨论是不是要不要用,而是给谁用。我能很明白地告诉各位,这药只有我面前的这三盒,且短时间内不可能会有新的药。”叶一柏停顿了一下,用几近干涩的声音继续道:“按1号病人现在的情况,至少需要五支磺胺,而且我并没有足够把握,五支磺胺能完全治愈那位吴洪浪先生。”
磺胺是可以由苯胺制备出来的,但大上海现在虽然是亚洲最大的城市和金融中心,但不得不承认它的工业水水平是比较低的,比如这种苯胺这种化工产品,极难订货,加上现在的运输条件,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叶一柏手里也只有这九支药的缘故。
而且磺胺一般对腺鼠疫的效果比较好,对于已经发展到肺鼠疫的,效果就相对比较弱了。
叶一柏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办公室里几位白大褂此时的激动和兴奋。
“五支……”陈医生目光落在不远处桌子上那三盒药上,“也就是说,如果给1号病人用的话,剩下的三个人,就只剩四支了。如果轻症能自己熬过去的话,那倒还可能有皆大欢喜的结局。”他喃喃道。
但是说到这里,陈医生自己都摇头苦笑了,碰运气?也亏他想得出来。
叶一柏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的理智已经非常明确地帮他做出了选择,只是出于个人感性和同情心让他不忍心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现在似乎不是犹豫和纠结的时候,他看着沉默的陈医生和邵医生,主动开口道:“我的意思,先给轻症用药,控制住他们的病情不往严重发展,两位有什么其他意见,也可以提。”
最初做决定的那个医生,必然是承担最多压力的医生,或许轻症可以自己熬过去,鼠疫虽说死亡率高,几乎可达三分之二,但这也意味着也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可以靠自身免疫力熬过去的。
而叶一柏的这个决定一做出来,就意味着1号病人失去了最后一线生的机会。
陈医生和邵医生闻言,心里黯然的同时也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我同意。”
“我也没意见。”
周护士长从始至终没有参与这场讨论,她低着头,女性感性的心理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在十分钟以前,她还在为给1号病人降温不停努力,薄薄的手套根本隔绝不了冰块的寒冷,7月里,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但直到现在,她的手还是冰的。
而她的学生,小杨现在还冒着被感染的风险,继续不断做着努力。但是她能说什么呢?一个和三个这样的选择题……
“首次5g,静脉注射,4小时后2g,以后每四小时1g,体温正常后三日后停用,当天用不光常温密封放置就行,去用药吧。”叶一柏将三盒磺胺递给周护士长。
周护士长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的,叶医生。”
她接过叶一柏手里的磺胺,快速离开。
叶一柏手上的磺胺一支10g,需要用注射器单独取用,周护士长拿着三盒药走出办公室后,绷着脸快步走向护士台,她取出其中两支,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放入抽屉中,用注射器从药瓶中取了其中5g后,她将未开封的一瓶放入自己口袋中,手里攥着另一瓶向三个鼠疫病人的隔离病房走去。
护士小杨还在用冰水帮1号病人做物理降温,吴洪浪是个忠厚老实的性子,看着人家一个小姑娘一直帮自己换毛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医生,您把脸盘端过来放在我边上,我自己来吧。”吴洪浪感受到医护人员没有放弃他,他自己还有生的希望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不少,说话似乎也不那么吃力了。
小杨摆摆手,“我是护士,不是医生,刚刚那个叶医生才是医生,他老厉害了,前阵子的报纸,满大街都是他的新闻,世界上第一个完成断肢再植手术的医生,世界上第一个哦,反正就是非常厉害。”
小杨明显是叶一柏的小迷妹,穿着防护服说话不方便也不影响她吹叶一柏的彩虹屁。
“世界第一啊,那很厉害呀。”吴洪浪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医生越厉害他们生的希望就越大,他自然是高兴的。
小杨点点头,帮吴洪浪将毛巾翻了一面,“当然厉害,那可是把断掉的手硬生生接上,上个月世界上最好的几家医院,来我们上海,就是向叶医生学这个技术,罗切斯和夏特,说医院名字你们也许不知道,反正那是美国总统和英国王室生了病会去的医院。”
病房里的三位病人闻言,苍白的脸上也不由露出惊讶和兴奋的神情来,2号病人也就是薛城笑呵呵地开口道:“那我们岂不是比美国总统的待遇还好了。”
病房里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来,吴洪浪因为笑得太急,又引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周护士长就是在这个时候从病房门口走进来的。
“护士长,还没到半小时呢,还有十五分钟。”小杨看着周护士长走近,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开口道。
周护士长这时已经走到了3号病人床边,她低垂着眼睑,将注射器里的药剂通过外接橡胶管缓缓注入3号病人的静脉。
“我来加药,你继续吧,等我们轮换的时候你给吴先生测一下体温。”周护士长低着头说道。
小杨不疑有他,“哦”得应了一声。
随即是2号床的薛城,用注射器重新取了5g磺胺,然后将用完的药瓶放回自己的外套口袋中,随即将这5g磺胺缓缓推入薛城的注射管中,转身离开。
“哎,护士长,吴先生不用给药吗?”小杨下意识地开口道。
周护士长出门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头道:“病情发展不一样,用药自然不一样,怎么多跟了两天,你还会配药了?”
小杨耸耸肩,对众人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吴洪浪等人见状,又轻轻笑出声来,病房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和谐。
周护士长吸了吸鼻子,快步走出病房,她还要给马医生去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