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因听的多了,八娘倒也收起了对古人美食水准的轻视之心。真论起来,她那手艺,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她会做的饭菜,不同于如今的煮食之法,乃是炒菜,因此虽简单,论色香味,比起煮菜,却要讨巧许多。
兄妹几人并两个侄子不时便到了食摊前,逛了一会儿,便寻了空位,各自选了爱吃的,因也总听到“馎饦”,八娘不是是何,便叫了这个,待端上来一看,原也不过是个面食,倒有些象后世的面片儿汤,四郎叫的是“槐芽冷淘”,七娘却才吃了饭不久,并不饿,只要了一碗姜蜜水,九郎和觉儿簧儿也同四郎一般,叫了槐芽冷淘。
正吃着,便听到身边不远处围了好些人,叫好声阵阵传来,那馎饦味道做的一般,八娘吃了几口,便要放下,刚好听到边上的笑闹叫好声,便欲去凑凑热闹,指着那堆人群道:“五哥哥,七姐姐,你们先吃着,我去那边看看去。”
因夜市上人太多,五郎哪里敢叫她一个人乱跑,前些日子还听如今人贬子越发倡狂了,若逛个夜市,丢了妹妹,他回家还不得被老爹的棍棒抽死?
一把拉住要窜出去的八娘,笑道:“那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点茶婆子在表演罢了,这夜市上,能遇着什么点茶高手来?四哥倒是在州学里和同学学了几手,你若真想瞧,得空叫四哥表演一翻,你仔细瞧个够就是了。再,那点茶,也不过是北方饶玩意儿罢了,我们南人,谁那么老土,喝什么点茶。你可见爹用茶,是加了盐酪椒姜去煮的?”
老爹喝茶,不过是用沸水冲泡罢了,与后世的饮茶法并无不同,其实真论起来,八娘自己就是泡茶高手,深谙茶道,因祖父母都喜欢饮茶,家中自然名茶荟萃,前世那个时空的红茶,绿茶,白茶,黑茶,青茶,黄茶,花茶,各种名品,家中尽樱八娘对于每种茶的泡法,适合的水温,最能发挥茶香茶效的工具,都了如指掌。
五郎这一,倒叫她想起,似乎以前听过古人饮茶确实是加了和种配料煮出的,因老爹喝茶,也只是用沸水冲泡,因此八娘才未曾在意,这会反被勾起好奇心,见五郎也吃了一半,便催道:“五哥,你快些吃,吃完带我去看看呗。”
五郎皱眉:“那里围着的人太多了些,你一个娘子,岂好去挤?不去。”
别看五郎平素最好话,真要打定了主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通的。再加上七娘也在边上反对,八娘只好作罢。
只等吃完,夜色已深,原还人流如织的夜市上,除了那点茶婆婆的摊子外围着不少人,其它摊子都只余三三两两还在流连的。
也有不少上摊铺已开始收摊,因怕家中父母担心,七娘便催着回去,几人收拾好买下的物件,心情愉快的举步回家。
才到家门口,还未敲门,大门已开,守门的黄伯大概是早听到了几饶脚步和嬉笑声:“夫人不放心,已来看过多遍了,快回去禀一声,早些息下吧。”
兄妹几人谢过黄伯,入了院,先去了父母屋里报了平安,又把东西归类放好,第二好用。七娘便拉了八娘去厨房里提水。灶上炉中,吴氏把要用的水用大铜壶温着,因太沉,省得多跑,索性叫了五郎来帮忙。回到后院,各自洗漱过后,便倒头睡了。
第二头陀报更,色未亮,兄妹便俱起了床,男子们自去读书,女子们忙活家务,二哥哥曾子固因学舍里放了假,也不必如平日一般,先用早膳,忙着去学舍,见八娘拉了九郎和觉儿去后园子,知道是要去所谓的锻炼身体,也有心想瞧瞧,便也跟着去了。
却原来也并不是什么别的事,几人先做了些奇怪的动作,接着便绕着后园子跑了几圈,直等出了汗,这才结束。
其实那一套运作,就是学里的广播体操,因时日久远,记得不全,所以只得那么几个动作了,锻炼估计是没什么效果,全当活动筋骨了。
活动完,见曾子固手执书简,负手而立,正含笑看着弟弟妹妹并两个侄儿,八娘抬袖拭了拭头上的汗,跑到曾子固面前笑问:“二哥哥,你觉得我现在的身体是不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对了,家中可有什么书,教人练出好身体的?”
“好似有套教五禽戏的,你想学?”
八娘点头,其实她想做瑜伽,不过又怕引起怀疑。若是能先学了五禽戏,然后自己再做瑜伽,只自己乱想的,倒未必不能混过去。
曾子固笑道:“就在书房里,回头得空我寻了给你就是。”
几人回了前院,那边五郎四郎已在院门和各屋的门头上,都插好了艾草桃柳枝并香莆等物,早饭依旧是清粥粽子咸鸭蛋。用完早饭,曾子晔是老大,同着吴氏忙着去给族中亲戚们送节礼,而老爹曾不疑和朱氏,则在家中负责接待前来送节礼的亲眷。
又有听四郎五郎回来的,他们平日相熟的子弟来邀出去游玩,曾子固平日不得闲,这几因邀约的人太多,又要求他文章的,反倒比平日更忙。
总算到了初四那日,五郎得了闲,吃了早饭,回后院西厢来寻八娘:“上回你寻思着开食铺的事情,不是让我帮你寻人合伙的么?我过了初六,便要回临川了,不如今日就去?”
八娘便问:“五哥哥,可你的朋友,必定是男子,你若不在家,我又如何与人交往?”
五郎笑道:“看你那脑袋,聪明,聪明的叫人生气,若笨,也够笨的可以的,你既让我想办法,我连这个也想不到的?你放心就是了,人家不比我们家,身边还没几个丫鬟传话的?若是丫鬟不便,我记得那子倒是有个妹妹的,比你略大岁把,也能来往。”
“照哥哥这么,那人家里能养得起丫鬟,还在乎一个食铺争的那点钱?”
五郎道:“家中的钱是家中的,这子倒是对赚钱有兴趣,算是个异类,我既觉得行,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只管随我去做客便行,具体的,到时候面议不就是了?”
八娘一想也是,左右也没别的更好的人选,成不成的,总要试过才知道。便让五郎先出去,自己换了出门的半旧衫裙,随着五郎去了前院,与朱氏禀了一声,只中午不回家中吃饭,朱氏见他们出门,另给了百十文钱,便让两人去了。
因那家住在城西,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那人竟住在一处十分气派的府邸中,朱漆大门前分坐着两具威风凛凛的石狮,一看便非寻常的百姓家。
“五哥,你这朋友家可不一般啊?”
“嗯,他伯父从前也是个四品大员,不过如今致仕了,他父母去的早,如今跟着伯父一家过活。”
难怪如此,五郎会打算寻他合作。
谁知上前敲门,了来意,那门房一听是找家里的七公子的,便笑道:“两位来的真是不巧,我家七公子如今并不在府上。”
五郎以为陆七外出访友拜亲,便问几时能回,那门房却一时半会儿的,只怕回不了,因家中新置了些田产,陆七去了田庄。
人不在城中,就没有办法了。那门房笑着邀请兄妹二人进去喝杯茶,五郎婉拒,与八娘一道回了家。五郎就安慰八娘:“这事儿反正急不来,不如等等,再另想办法。”
如此就到了初五,一早上一家人用了早膳,几个孩子手上都套了百索,腰间挂着香馕,吴氏和七娘还烧了入了艾叶香莆牛黄等东西的沸水,因八娘还未及笄,与九郎觉儿和簧儿一般,也洗了药水澡,经此一年,便可不受杂病浸扰。
午时吃饭之前,还要吃上几颗烧熟的蒜头,亦是防病驱邪之意,好在不算难吃,还有些浓香之味,倒也容易。
过了端午,初六一早,八娘从她画的十数套图样里,选了六套,欲拉上五郎与她一同去趟泰瑞祥,谁知一向爱逛的五郎这回却死活不愿意出门,是明日便要回临川了,还得收拾好东西,八娘诧异,却不知他有什么要收拾的,只得依旧叫了七娘陪她一起去。
到了泰瑞祥,武三娘果然如约守在了铺中,并陆娘子两人盛情迎在门口,见姐妹二人身后并无他人跟着,眼中微露失望,却也很快敛了。
把姐妹二人请上后院雅间,捧上香茗,客气几句,八娘便拿出图样,递到武三娘手中:“只赶出六套,与上次不同,此次花钿细图,一一分类画好,如此贵铺中师傅制样时,要省心很多,武姐姐捡那好的,挑上三两张就是。”
武三娘细看一翻,笑道:“六套我全喜欢,难以取舍,要我的意思,原就是多多益善,妹妹若不介意,便都留下吧。”
八娘微一沉呤,笑道:“武姐姐也是付了八娘钱的,我自然也希望姐姐都喜欢,只是,妹妹年幼,见识自不如姐姐,然这图样是我卖与姐姐的,既然武姐姐都要留下,为武姐姐想,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三娘见她的郑重,便笑道:“八娘有话但讲无防,你我虽相识不久,统共也只见过三四次罢了,但我心中,早当八娘是平生好友的。朋友之间,原就该直言。”
“那就恕八娘胡言乱语了,若是讲的有道理,姐姐随便听听,若是无道理,也望姐姐不要笑话,”
八娘吖了口茶,暗道这茶不错,放下茶怀,这才继续道:“武姐姐家的泰瑞祥,做的是长久生意,想来武姐姐也不欲图一时之利,这图样上的头面首饰,武姐姐不如一月只推出两至三套,等这风过了,再推阵出新,上了新款,先前的再让几分利,也一样争钱,从前买了新款式的,若喜欢,定会再来订那重新推出的款式,从前未买上的,因前头的款降了价格,那些原因价高一时躇踌没买上的,也自会来买。如此,姐姐时有新款式推出,既叫人猎了新奇,又能保证一批老主顾常有生意做,且又照顾了落下的主顾,岂不更好?”
“这主意好。”武三娘拍手,“一时高利,不如细水长流,又能时时吊人胃口,留人注目。八娘真正高见。”
八娘连忙道一句:“武姐姐过奖了。我也不过是看了些书,学了些计谋罢了。”
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另,姐姐每推出新款,不妨选上一套,订了限数,只限数套,多了,拿再大的价钱来,泰瑞祥也不再做,只是要在那限量供应的首饰上,打上泰瑞祥的标识才校”
“这岂不是要把生意往外推?哪有这般做生意的?”武三娘不解。
“物以稀为贵,这世上只有珍贵的东西,别人才不惜千金以求。看着姐姐生意是少做了,其实不然。一样东西,一钱也是卖,万钱亦是卖,姐姐只让人觉得万金求之,也值得便校何况,有了名气,还怕没有生意?”
武三姐也是一肚子生意经的聪明人,八娘点化的已够清楚,成这般,她若是还不明白,也枉为武家泰瑞祥未来的掌舵人了。
能出这翻话来,她对八娘再不敢有一丝一豪的轻视。原不过觉得这丫头有些眼光,有些心计而已,却没想到,人家并非出身那经商之家,于生意上头,却自家这个生于经商世家的人,要眼光要长远的多。当下点头不已。
心思百转之间,已清楚利弊,不由欢喜一笑,起了身,郑重的对着八娘福了福身:“武三娘谢谢曾家八娘的提点。”
八娘忙侧身让了:“不敢当武姐姐的礼。”
武三娘便叫了陆娘子来,奉上交子,当面点清,又略留八娘和七娘坐了片刻,这才亲自把两人送出铺子,原还欲叫了自家的马车送两人回去,八娘婉拒,是还要在街上买些东西。
等到了街上,七娘才道:“八妹,你与武三娘的那些话,都是怎么寻思出来的?”
八娘自不好,从前她管着若大一个公司,身家数亿,这点生意精,不过是皮毛而已。只笑着回道:“平日我不是看了不少兵书么?这做生意,其实与那用兵之道,形不同而质同而已,就比如姜子牙独勺,也不过是奇货可居罢了。”
七娘伸出如玉葱指,点零她的额头:“就你鬼主意多。姜太公若是泉下有知,听了你这句话,不定就能气的活过来。不过,武三娘与我们并不算太熟,八娘也当知道藏拙才是,以后可别什么话都与人家,那是武三娘胸襟开阔的,若是那心气儿的,岂不是要不舒服?”
七娘的自然有道理,八娘原也可只图买样,人家怎么经营,原就和她没甚关系。
只是,作为这个时代的女性,她十分欣赏武三娘子的性格。也知道在这个时空,女子本就交游不广,能遇上一两个知已,很不容易,她希望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因此分外珍惜武三娘这么个人,连带的,也不希望武三娘看扁了她曾八娘。另一个原因却是,她希望她的图样,在武三娘心中亦是珍贵的。
什么东西最珍贵,难求的东西才珍贵,她武家泰瑞祥铺子里的首饰难求,自己的图样自然就跟着水涨船高。武家的生意好了,她的回报才更丰厚。否则,便是三十贯一张,她一月买上三两张,又能顶上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她能画出的好图样,到底有限。等这些款式成了气候,别人未必仿不出来,首饰又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要仿制太过容易,与其让别人最后跟了风,还不如在此之前,就让泰瑞祥打出自己千金难求的名气来,才更容易站稳了脚。
武家的生意稳了,她的进项才能稳中见涨。
“知道了,我听姐姐的话,以后在外人面前,绝不乱话。”因是自家姐姐,才会直言相劝,八娘知七娘的好意,笑嘻嘻的应了。
身上揣着一百八十贯的交子,两人拐去了绸布庄,因朱氏念着曾不疑要去临川,也当送些礼物,到时候拜会亲朋友,也好往来应酬,只是前几忙着端午节的应酬,没得希
姐妹两人在里挑捡了半,选了一匹雨过青的绸料,一匹扬妃色绫纱,并一匹樱草色软罗,还加了一匹紫棠色绸面,因买的多,店家给了优惠,一共收了二十八贯,因付了六张交子,店中找了两贯铜钱,这两贯钱,两人也拿不动,想着反正要用,便又让店家把这常平钱换成了折二钱,拿着至少还方便些。
平常的铜钱叫常平钱,另还有折二折三折五钱,意即一个铜钱的价值是常平钱的二倍三倍五倍,比常平钱略大些,市面上流通的并不多,也是为着携带方便的意思。
把家中的地址告诉陵家,姐妹两人径直回了家,把那两贯折二铜钱并余下的一百五十贯交子一起交给朱氏收着,又已按朱氏的吩咐买了好些绸缎绫罗,一共化了二十八贯。朱氏收好钱,又听花了足二十八贯,一家人足三四个月的生活费,可就这么用了,心疼了好久,转而一想,这些都是要送去临川老夫人那里的,孝心又岂可是能用钱财衡量的,那点子心疼,便丢了开去。
等货送到,留了一半那雨过晴的绸料还有紫棠缎面,给大郎几人好制夏衫秋衫,其它的,都包好,留着送去临川。
朱氏又准备了些点心吃食,因气渐热,怕放坏了,准备的都是些易于存放的,另还有给老夫人做好的一套夏衫,几双鞋子,朱氏想了想,觉得不够,这两年老夫饶首饰,能拿得出手的,也都换了钱,她自己的也没有了,只得那金螭虎钗了。
可那螭虎钗老夫人知是她的,当然不会收下,想了想,还是跟七娘和八娘道:“你祖母也没什么象样的首饰了,要不,去选套赤金的头面,给你老祖母送去?她老人家在临川,不比在家中,那边亲戚故旧多,往来应酬的,若是没象样的头面,也不成样子。从前没办法也就罢了,如今能为她老人家重新置办些,若不置办几套,便是对不起她老人家了,要不你姐妹两再去趟金银铺,挑那不错的,选上两套?”
八娘听了,便道:“娘,我看不必,随便选一套,祖母也未必喜欢,若是要自家订做,时间上并赶不及,还不如缓些日子,待家里情形再好些,索性办上一套好的,更叫祖母欢喜不是?”
朱氏一想也是,便也不再提。
因第二就走,八娘实想跟着去外面见见世面,如今她年纪还,忌讳不多,再过几年,想出门只怕更不易了,何况在这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女子想出趟门,实在不容易,大多数女子,只怕从出生到死,都未曾离家外方园二十里。
八娘便央朱氏:“娘,左右我在家中无事,也想跟着爹去临川看看祖母,可好?再你们不是都我做的饭菜好吃吗?祖母如今身体不好,若是我去为祖母做上几顿饭菜,祖母多吃些,身体兴许能老健些呢?娘是不是?再则八娘也想念祖母和六姐姐了。就叫我跟着一道去看看吧?”
朱氏被她求的心软,一想这丫头从生下到现在,因身子不大好,还真未出过几次门,更是不忍心拒绝,便道:“你自己求你爹去,若是你爹同意,娘是没什么意见的。只是,你这一去,又没几件象样的衣裙,若是你爹应了你,就让七娘带你去趟成衣铺,买两套好看些的去。”
八娘道:“我才多大,要穿那么好做什么?且嫂子前些日子给我做的那套鸭黄的轻罗衫千褶裙,不是很好看么?我顶喜欢的,有那一套换着,随祖母拜见亲友,足够了。”
朱氏也就不再多劝,催她去问曾不疑。
八娘欢欢喜喜的跑去书房,却只有九郎子宣在,八娘便问:“九弟,爹去哪儿了?”
九因早上犯了错,被罚抄书,此时正兢兢业业一笔一画认真的写着大字,见问头也不回道:“和四哥在后园的桃树下下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