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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菊清旁边立着个包子,正一脸紧张却又满不在乎地望着如晴,这正是才被买进府不到两年的丫环,是李氏买来侍候如美的。

    如晴心里很生气的,眼前这二人都是府里的丫头身份,可撞了自己却是不痛不痒的,心下气得厉害,但又不敢太过发作,只得捂着撞痛的额头哭得惊动地。

    院内的其他丫环们倒也见怪不怪,但如美却烦得不厉害,她正踢毽子踢得口渴,等丫头们的冰镇莲子羹正等得不耐,见如晴这么一哭,便上前斥责:“哭什么哭,不就是撞了一下嘛,又没有要你的命。”

    如晴哭得更大声了。

    如美更加来气,觉得如晴不把她放眼里,当着丫环的面,完全是挑战她米府嫡女的权威,又威严无比的斥责了几句。这时候,屋里的湘妃竹帘被挑了起来,出来一三十上下的妇人,头搀飞仙髻,金丝镏金珞璎大朱叉晃亮亮地插在发髻上,身穿百蝶穿花窄裉袄,外罩靛青刻丝比甲,里裙是挑金线绣洋绉裙。耳戴碧玉珠,颈饰珞璎圈,两边手腕上,各一缕金钏,通身气派,富贵逼人。身后一个十来岁的大姑娘头梳流云髻,头饰翡翠珠花,耳吊黑蓝硕圆珍珠,颈上吊着一块以五花丝绦系着一块美玉,身着米黄打底绣遍地红梅裉袄,露出米色绣琅珐刺绣滚边水袖,下身同色绣红梅绉裙,虽身板还未长齐,但走路间,却是亭亭玉立,多姿端庄。

    这二人便是米府的夫人李氏,及米府的大姐如真姑娘。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院中,李氏还未开口,便见如真姑娘对着如美斥责起来:“如美你真是不知羞,怎可欺负自己的妹妹?”然后伸出修长的十个指甲涂镰淡桃花汁的纤纤玉手把如晴拉了过来,轻自检察她脸上的伤势,见脸颊有些红肿,如晴又哭得梨花带泪的,此刻正哽咽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球子盯着自己,见如晴这副纯真不知事是的模样,如真大姐姐的母性光辉发挥到极至,坐到一旁的红酸枝椅上,把如晴身板儿拉到自己面前,轻轻哄着。

    如晴偎在大姐姐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嗯,很香,很柔软,大姐姐的怀抱就是温暖,这又让如晴想到自己现代那早逝的姐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如真以为她是委屈,又细细哄了她,见如晴白晰脸上那青晰的指甲印,忍不住对如美射了怒意过去,“如美,你太不像话了,这样欺负妹妹,你的教养哪去了?”她见李氏面色不豫,心头稍作迟顿,又转头对一旁的丫头们骂了过去,“你们进入府中来,究竟是做奴才还是当娇姐来着?”

    如真是米敬澜的头位夫人大李氏所出的女儿,自又养在老太太身边,身为米家嫡长女,想当然受到极赌重视,这使得如真姑娘在丫环们心中有着超然的权威地位,这一杏眼圆瞪的威仪下,这群才被买入府中一两年的丫环们俱吓得缩脖子的缩脖子,后湍后退。

    如美见不得自己的丫环挨骂,立刻跳了出来插腰以对,“是我要如晴去的。你骂她们做什么?大姐的威风当真呈得厉害?”

    “如美!放肆,你居然与姐姐这样话。”李氏低喝,这下子是真的动怒了,若刚才如真教训如美还把自己带进去有些不满,但此刻却是恨铁不成钢的,如真是她能骂的吗?有时候,连她这个继母兼姨母都要礼让三分,何况她?

    被一向宠自己的母亲如此斥责,如美委屈了,恼怒了,跺了脚丫,语带哭音,“娘,我可是你的亲女儿呀,你怎么和着别人这样骂我?”

    李氏又气又怒,当着如真的面,不得不对她施以重刑---一边揪了她的脸,一边骂道:“你这个不知尊卑,枉顾姐妹亲情,杵逆长辈的蹄子,看我不打死你。如真是长姐,长姐如母,你敢不敬重?如晴是妹妹,你作姐姐的就得礼让,居然敢背地里欺负,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你全当耳边风了?”

    如美被揪得痛,更是哭闹得厉害,扯着喉咙大哭不已,然后一边跺脚一边哭喊:“娘你偏心,只疼姐姐不疼我。如晴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干嘛还维护她?你偏心,你不讲理----”

    当着如真如晴及丫环们的面,李氏气得咬牙,如真只顾着低头与如晴话,轻言细语的,“如美一直欺负你?”

    如晴眨眨眼,望着李氏铁青的脸,及如美哭得凄惨却不忘警告瞪自己的如美,她把身子偎进大姐姐怀里,回答:“三姐姐对我很好,一没打我,二没骂我。母亲对我也很好,给我好多吃的用的,瞧,这衣服也是母亲亲自送给我的。”然后显宝似的在如真面前转了个圈,笑得很甜,很得意,很幸福。

    如真看了半晌,又看了神色尴尬不已的李氏,及得意洋洋的如美,暗自叹了气,起身,:“姨母,时辰不早了,我要去服侍祖母用午膳了。如晴,我这些刚好得空,绣了一双鞋子,你去试试,看是否合脚。”然后拉了如晴,向李氏福了个礼。

    李氏忙拦过她,笑道:“你祖母一向喜静,如晴调皮惯聊,你带过去万一搅了老人家的清静这可如何是好,还有,你又要侍候老人家,还要照顾不懂事的如晴,可能会忙不过来,还是把如晴留下来吧,你那鞋子,择日拿过来给她拭穿也是一样的。”

    如真笑了笑,:“放心吧,姨母,如晴可懂事呢?即不会哭也不会闹,每次去老祖宗那,可乖巧了。”

    李氏呆了呆,:“最近忙着府内锁事,都好久没去向老祖宗请过安了,这样吧,咱们就一道过去。如美如晴,看你们两个玩得,全身都是泥,还不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赏?”

    一旁的丫环婆子立即领命,把如美如晴带了下去,如美边走边挣扎,低头观察自己的衣服,叫道:“我衣服哪里脏了,我的衣服一点都不脏嘛。”在一旁抱她的刘妈妈忙轻声道:“我的好姐,你的衣服确实弄脏了,乖,听嬷嬷老老的话,去换身新衣服出来,等下要去老祖宗那用膳呢,老祖宗生平最喜的便是干净的孩子,我的好姐那么可爱,千万别因为一身脏衣服就惹老祖宗嫌了。”

    如美哼了声,“她不喜欢我,我干嘛要喜欢她?还有,我这身衣服是新的,干嘛还要去换?我就是不换。”

    刘妈妈额上冒着冷汁,看了如真一脸似笑非笑,汗水冒得更凶了,李氏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冲了过去又揪了如美的脸,斥道:“死丫头就是歪理多,再不去换,看我不打死你。”

    如美呜哇一声哭了起来,“你们都欺负我,我恨你们。”着迈着脚丫便跑开了,刘妈妈忙呼抢地的追了过去。

    因为如美的不配合,李氏没能去老夫人那,如真也不好逼得太急了,便一个人回去了。

    如真在回自己的院子时,经过父亲的书房时,她顿了两下,想了片刻,最终鼓了勇气踏了过去。

    最近米敬澜官场得意,两年前才从六品济南安抚司副使升任为六品安抚同知,去年,又升成从五品宣抚司副使。今年上头又提名要授他正五品宣抚司正使,阖府上下无不欢喜,再加上自己的宠妾张姨娘所生的女儿如善越发得人喜欢,恰巧长子知礼又中了乡试,已是济南城最年轻的秀才之一,如此双喜临门,羡死同僚及族府中人。不过米敬澜进士出身,又继弦正四品宣抚司副使如今已升为正三品都指挥佥事使的岳家千金李氏,有了岳家的助益,再加上平时为人处事周到全面,官场上顺风顺水,却也无人敢嫉妒,只在心头暗自夸赞米家祖上烧了好香,娶得一门好妻子,上有继母待同已出,下有兄弟姐妹助力,如何不飞黄腾达?

    米敬澜风光之余,对儿女更是慈爱,见长女如真进入书房,立马展现出为人父的慈爱,和颜悦色地听着女儿话。

    如真把刚才在李氏屋子里的所见略微了遍,又道:“父亲,虽如晴是个庶出,但总归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也算个正儿八经的米府姐。虽嫡庶有别,但也不能太过界线分明吧?刚才我瞧见---姨母屋里头的媳妇丫头们只顾着侍候如美,却把如晴不当一回事,心里就钝钝的痛,实在的,比起如善的聪明伶俐出口成章,我倒真真喜欢老实乖巧的如晴。父亲,你就忍着自己的女儿-被府里的奴才欺负?”如真不敢过多指责姨母李氏的不是,也不敢明如美欺负妹子,其实如美性子并不坏,只是长期不受父亲宠爱,却又受着李氏的无边溺爱,这才养成了娇生惯养的骄纵脾气。但如真就是看不下去,就算李氏母女对如晴不上心,但那些可恶的奴才却是一千个一万个该罚的。没道理把正经姐当作下人对待的。

    米敬澜被大女儿如此一,心头确实有些愧疚的,想到朱氏的乖巧及如晴的娇憨来,虽对她们母女的重视宠爱程度不及张姨娘母女,但在心头也还有一席之地的,见如晴也受到下人们的欺负,不觉间怒拍了桌子,沉声道:“果真如此?”

    如真点头,“可不是,可怜如晴穿着一身旧旧的衣服居然还高兴成那样。父亲或许还不知道,如晴今身上穿的那身衣服,袖子都破了口子的,我们米家虽算不上名门大户,但总算是殷实人家,没道理我这个做姐姐的穿金戴银,而妹妹却只能穿旧衣服的道理。”

    米敬澜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忽略了如晴,只能对李氏好一阵埋怨,如真冷笑一声:“这也不能怪姨母,姨母管着诺大的家,上要侍候祖母,下要管着哥哥们和我们几个儿女,还要抽空安抚调解父亲那几房姬妾的纷争,真要起来,姨母也是个可怜人。”李氏是如真生母的胞妹,也是如真的亲姨母,但历来她们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但如真是大家闺秀,又深受礼佛的米老太太教养,自是涵养到家,不会把自己的阴暗思想曝露出来,在大局上,如真还是挺维护李氏这个姨母的。

    如真见父亲面带郝色,知他已听进去了,又向父亲灌了不少如晴乘巧懂事的形像,米敬澜听在眼里,更加愧疚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当年他身为米家嫡三子,却受到父亲的不公平待遇进而暗自告诫自己,若以后有子女时,一定一碗水端了平,不让孩子们受委屈。可不料自己作了父亲后,这才明白当初继母所的“五根手指头偿有长有短,何况骨肉亲情”的至真道理来。

    直至太阳偏西,李氏身边的三等丫头才在府里的假山石里找到了如美,当一身脏污泪涌满面的如美出现在李氏面前时,李氏哪里还姑生气,直把她抱在怀中,心肝儿呀宝贝儿地一通乱剑

    如美被母亲这么一抱一哭,上午所受的委屈如数涌了上来,抽咽着埋怨李氏:“娘偏心,只疼大姐,不疼我,我才是娘的亲生女儿呀。”

    李氏又恨又气又无耐,只能蹲下身子苦口婆心地劝她:“我的傻孩子,你是娘唯一的亲生骨肉,娘不疼你疼谁呢?之所以对大姐好,是因为大姐不是我亲生的,我不能落了口舌,懂吗?”

    如美似懂非懂地点头,但一会儿又不依地嘟了唇,“那如晴呢?就一妇养的,娘为何为了她单单骂我?”

    李氏额上出了三根黑线,幸好色偿早,老爷这会儿是不会过来,并且四下都是心腹婆子丫头们,这才堪堪放了心,苦口婆心地对女儿讲晾理:“如晴一没惹着你,二没碍着你,我儿何苦容不下她?就因为她是妾室所生,你更得拿出嫡姐的风范来,友爱庶出妹妹。如美,你也不算了,娘不求你学如善八面玲珑讨人欢心,也不要你学如真那般知书达礼,但总也要明白事理才对,应当知道什么人该防什么人该拉拢才对?没道理俱应拢统的都得罪了。”

    如美绞着手指头,一脸不服气,“娘的意思是要我拉拢如晴?痴痴傻傻的呆子,我拉拢她也是白搭呀。能与我有什么助益?”

    李氏几乎气倒,恨铁不成钢地截了她的额头,“枉我聪明一世,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笨蛋来?就是因为如晴对你没什么威胁性,所以更要对她好,米让府里头明白,咱家三姑娘可不是那种心胸窄狭之人。”见女儿仍是一脸倔强模样,李氏不禁叹口气,忽然觉得教育女儿比对付府里头那些妖精还累得慌。于是只能按了简单的与她,“就算你不喜如晴,但至少表面也要做些功夫,千万别被人捉着把柄,明白吗?”

    如晴仍是一脸不情愿,李氏不禁来了气,冷着脸恐吓,“刚才你忘了你那如真姐姐过的话么?若她一状告到你父亲那,你可吃不完兜着走。不信你试试。”

    如美一向害怕自家老子,闻言这才消了停,但仍是有些忿忿不平的,“大姐也忒过份了,居然帮如晴却不帮我,太过分了。亏娘还是她的亲姨妈呢。”

    起这个,李氏心里也是郁闷不已,想到以往与姐姐在闺阁里发生过的龌龊,不禁略略后悔,又想到姐姐所出的那三个孩子对自己的态度,遂心灰意冷起来。

    李氏沐浴过后,只着一身就寝时穿的绣粉荷中衣歪在紫檀木富贵双喜雕花贵妃榻上,闻着紫纱窗棂外的知了叫声,夏季来临,屋内炙热如火,所幸米府南北朝向,又势高临水,树木葱郁,夜间凉风习习,从八面开聊窗棂里拂了进来,室内倒也凉爽,不见燥意。

    李氏歪在猩红富贵牡丹靠枕上,正想着心事,这时候,只听到一声灵动竹帘捶打声响,不由望了过去,见是刘妈妈,振作了心神,问:“老太太那边如何了?”

    刘妈妈上前坐在李氏下米的乌木脚蹋上,道:“一如往常那般清静。”

    “那如真呢?”

    “听回来的丫头讲,大姑娘也是平常那副样子,没甚么出挑的。”

    李氏狐疑,“真是这样么?”

    刘妈妈道:“老太太那儿被管得像铁栏栅似的,想打听点消息也不容易,我也是花了几个钱给了那打扫的婆子,闲聊般的套了几句话,这才得了这个信儿。”

    李氏蹙了眉,自言自语道:“这么来,是我白担心了?”

    刘妈妈歪了歪唇,:“大姑娘不是那种嘴碎之人。”李氏木了半晌,忽然自嘲地:“是了,我都几乎给忘了,她从就应了姐姐那性情,不是个会生事之人。”

    事关主子们之间的恩怨,刘妈妈不好接口,只能等着主子开口。李氏迟疑了半晌,又问:“晴丫头呢?还没回来?”刚才用晚膳时,米敬澜便派人把如晴带走了,要带去朱姨娘那一并用膳,顺便让她母女俩团聚团聚,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如晴受老爷重视呢。只有李氏知道,如真那丫头就算没告她的状,但肯定也是对老爷隔了山震了虎的。

    “刚才朱姨娘那边派了人过来,晴姑娘今晚就在那边睡下了,明儿再过来向太太请安。”

    李氏哦了声,道:“这么来,老爷今晚歇在了朱姨娘那吧。”一想到怡情轩那位又得怨气冲了,不由歪了唇,对刘妈妈道:“还好,幸好你及时提醒了我,趁早给晴丫头换了身新行头。”

    .

    如果让白那身行头让老爷瞧见了,免不了对自己又是一通埋怨。一想到米敬澜那冷漠隐带不满的眼神,李氏只觉心中抽痛得厉害,几乎落了泪。

    从腰间抽出帕子拭了眼角,“我何苦来哉,堂堂李家二姐,下嫁与他,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服侍公婆,还要我怎地?抬个贵妾来恶心我,如今又抬个庶出的来打击我,现在更好,连朱姨娘的女儿都受他的重视了,偏我那可怜的美儿却不受他待见。”

    刘妈妈规劝道:“太太何苦自找伤心?太太可是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轿抬进米府的。那张姨娘再怎么猖狂,总归是个妾,现在就让她风光几回,待年老色衰时,她便知晓厉害了,想靠男饶宠爱立稳脚根那是不可能的,名份和子嗣才是真真重要的。”

    李氏叹口气:“你的我何偿不知道,可惜我这肚皮不争气。只有美儿这么一个不懂事只知惹我生气的笨丫头。”李氏嫁入米府也有十一二年时日了,在第三年时总算有了喜,却因与米敬澜置气给气得滑了胎,六个月大的男孩儿可怜巴巴地就那样掉了,李氏气了好些日子总算怀上了,却又不称心地生了个女儿如美,偏这丫头即不懂事,也不乖巧,更不受老爷待见,之后她原想再生,可肚皮一直不见运静,许了许多大夫,吃了几车的药也不顶事,直至心灰意冷,便发了狠地让人熬了净身汤,一但米敬澜去了张氏或朱氏那,便立马令婆子端了过去,盯着吃。

    朱氏是个本份懦弱的,每次都乖乖吞下,一滴都不敢剩,可张氏却不同了,一个眼泪哭到米敬澜那,得真真切切,情深意重,悲苦顶,委屈无比,米敬澜被她哭得满身满心的疼痛,遂当着那婆子的面把那净身汤给倒掉,并还大大申斥了李氏一番,“心胸狭窄,不容于人,毫无正室风范。”直气得李氏几乎晕厥。

    自那以后,张氏更是威风无比,嚣张气焰一时无两。李氏暗得咬牙,却又无可耐何。最后还是一向不管庶务的老太太发话了,她是对米敬澜的,“府里哥儿姐儿们都齐了,孩子们也都懂事,没道理再让你媳妇受这个罪。生孩子容易,管着可是一件苦差事。”

    米敬澜想了想,便同意了。李氏知道后狠地高兴了一阵。但张氏却气苦不已,老太太仿佛知道张氏全有的心思,淡淡地对米敬澜道:“我知道张氏是你的心头肉,你再如何宠她,也不能坏了规矩。没道理在子嗣米面还能越过正室太太去。周姨娘那活生生的例子,还在那摆着呢。”还想求情的米敬澜一听周姨娘这三个字,立马不发话了。

    当然,张氏后来也是闹过哭过的,但米敬澜却是铁了心,无论如何哭闹忒是不松口。不过张姨娘本也想来个暗度陈仓,但最终被老太太的铁血政策给吓得再也不敢造次。

    李氏想到张姨娘顶着那五个多月的肚子却被老太太一碗汤药给生生打掉时的惨烈情景,对米老太太又敬又惧,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日两次晨昏定醒,风雨无阻。

    李氏也知道,老太太虽也不大喜欢自己,但总归是认同了她在米府的地位。若要老太太偶尔露出的尖利爪子让她心惊,但之后又让她顺了不少的气,因为老太太当着她的面,对面带愠然的米敬澜道:“你那位贵妾张姨娘,哥儿姐儿都齐了,也让她消个停吧,没道理正室太太都不打算生了她还一个接一个的生。这可是打人嘴呢。”

    米敬澜知道老太太素来不喜张姨娘,虽宠爱她,但着实不愿为了她而惹老太太生气,也只得咽下心头的痛惜,唯唯喏喏地应了。

    李氏不能再生,守着如美唯一的女儿,确实是溺爱过余了,这才纵得姑娘娇气任性,不知高地厚,李氏时常因为她的横冲直撞被老太太和米敬澜斥责了多回,心里也气苦不已。想到米敬澜今晚的动作,不由冷了心,紧了紧手指头,道:“他可是对我真真不满了。”

    刘妈妈一脸心疼地拍她的背,柔声开导,“太太何出此言?老爷就算心疼晴丫头,但总归没有明着指出来,太太也好乐得糊涂,大不了,以后对晴丫头好些便是了。不过也确实是太太的不是,庶出的女儿哪能比过嫡出女儿呢?只要在吃穿用度上过得去便成了。但太太千不该万不该的拿三姑娘不要的旧衣服给晴丫头穿上,这不管是谁见着了,都会指责太太刻薄庶女。”

    李氏也确实后悔得不得了,但被刘妈妈这一通明着指责,面上挂不住了,便反驳道:“府里头开支甚大,我不也是想着省几个钱么?”

    刘妈妈哭笑不得,知道自家主子恼羞成怒了,遂不敢再下去,又宽慰了她几句话,这才让李氏转怒为喜,见刘妈妈鬃边冒出的银发,心头一黯,也觉愧疚,“都是我不好,让妈妈操心了。”

    刘妈妈笑了笑,“太太这是哪里儿话,身为下人,本来就要替主子分忧解劳。以后太太休再这些浑话,这可是打我的嘴哩。”

    .

    第二日,米敬澜来到李氏房中,与李氏问了些话,又提及了如美的情况,语气里并未有任何不满,这让李氏又惊又喜,忙叫婆子把如美从床上挖了起来。

    如美本来还有起床气的,但一听是父亲来探望她,哪里还敢再睡,忙爬着起来穿洗妥当这才随了婆子丫环一并来请父亲安。

    实话,米敬澜确实不喜这个女儿的,但总归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又是嫡出的,也不能太过忽视了,于是和颜悦色地问了她最近的功课。如美见父亲如此,心下欢喜,越发规矩了,米敬澜捋了下巴的三寸长胡须,满意地道:“虽比不上你二姐那般份,但总算有点长进。”

    如美见父亲不再如往常那般只顾着责骂自己,心下开心起来,表现越发好了,米敬澜看了不免喜欢,想到昨晚如晴曾对他过一句话:“若父亲一碗水端平了,相信咱们姐妹肯定能和睦相处的。”米敬澜听在耳里,无疑是如当头棒喝,暗道一声惭愧,看着如晴黑白分明的大眼,对女儿越发怜惜起来。

    因为如晴那么一句话,打消了米敬澜想要教训如美的念头,对她虚寒问暖起来,又考了她的功课,如美现年已七岁。已能勉强背完千字经,《女诫》、《女训》也略能背诵,米敬澜虽心中不甚满意,但仍是强忍着不使自己面皮处于抽搐状态,又:“我儿也算是聪明了。可知否孔融让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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