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节
“去玩投壶,一支箭一百两银子,干不干?”虞襄搓手。
范娇娇拂开想去推轮椅的桃红和柳绿,急道,“干,怎么不干!你等会儿,我把我弟弟妹妹全都叫来,咱们联手把他们的荷包赢过来。”边说边火急火燎的推着人走了。
桃红柳绿无奈跟上。
虞妙琪僵立片刻,转身往偏厅疾走,想给常家母女提个醒,让她们赶紧想办法阻止虞襄,却没料常家母女早被吓跑了。
虞襄与范娇娇赢了许多荷包,一时高兴便多喝了两杯,回到侯府还有些晕头晕脑,老太太给她灌了一大碗醒酒汤才让她放空的眼眸重新聚焦。
吐出满嘴酒香,她张口就道,“老祖宗你知不知道,常雅芙玩了一把投缳自尽,说她受不了我的恶毒才与哥哥退婚。老祖宗,我自己把自己名声搞臭没所谓,可我受不了别人往我头上泼脏水。我要找她算账!”
虞妙琪和林氏赖在正院不肯离开,闻听此言连忙劝道,“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也是出于无奈,便给她留条活路吧!”
“让她主动退婚就是饶了她一回,她怎么反过来对我不依不饶了呢?祖母你不知道,虞妙琪竟跑过去安慰她,说咱们虞家对不住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一脚踏两船,可劲的往我哥哥头上戴绿帽,怎么反过来竟是我虞家对不住她了?”虞襄越说越觉得荒谬,嗤嗤笑起来。
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而略微松动的老太太顿时也火冒三丈,扔掉佛珠厉声诘问,“虞妙琪,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祖母,我只是见芙儿姐姐可怜,想着帮她略说几句好话让她顺利找一户人家,也算积一点阴德,修一个来世……”虞妙琪试图用佛偈来为自己开脱。
“你意思是说咱家让她退婚就是损阴德咯?哥哥娶了她,戴一辈子绿帽做一辈子王八,就能积一点阴德以便下辈子找个贤良的妻子是吧?虞妙琪,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虞襄比划着自己的太阳穴。
林氏被臊的抬不起头来,虞妙琪辩白道,“我怎么脑子有病了?芙儿姐姐本就被你逼得几欲投缳,你若是再不依不饶,岂不是打算生生把她逼死?”
老太太按揉眉心,沉声道,“行了,都少说几句!虞妙琪,你心疼常雅芙可比心疼你哥哥多多了,到底是在外头养大的,不把自己当虞家人。若是下次你再合着外人与襄儿留难,你便跟你母亲一块儿去庄子里单过吧,我们虞家容不得吃里扒外的东西。”话落瞅了瞅气鼓鼓的孙女,无奈摆手,“你想怎么找常雅芙算账?就凭你那臭名声,说出实情人家还当你故意污蔑她,谁会信?说得多了人家再寻死一回,你就更撇不干净了。”
常家这种做法也是真恶心,瞅准了虞襄恶名远扬,把责任都推到她头上。又因虞襄得罪了太多贵女,这些人对同病相怜的常雅芙自然多有包容,更甚者还会兴起提携之心。借着这股东风,常雅芙不需多少时日便会找着下家。
这是拿自家孙女当垫脚石在踩啊!老太太心头气闷,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万全的解决之法。虞襄见她头疼,搂着她胳膊软言软语的安慰,直道自己暂且忍忍,不会惹事,伺候她洗把脸躺下,才随着林氏母女出去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得忍下这口闲气?人言可畏,虞襄再厉害还能敌得过众口铄金?也是一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罢了!虞妙琪如此想着,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蔑笑。
三人行至路口正欲分道扬镳,却听虞襄柔声唤道,“姐姐,去我院子里玩玩?”
虞妙琪面露迟疑。
“怎么?怕我?”虞襄挑高一边眉毛,本就艳丽的脸庞更带出一股盛气凌人之感。
虞妙琪无端端觉得自己矮了她一头,立时笑开了,“怎会,那便走吧。”
“琪儿……”林氏拉住她衣袖微微摇头。
“姐姐几岁了?离开母亲连路都不会走了吗?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虞襄掩嘴轻笑。
虞妙琪拂开林氏,带着两个大丫头跟在她身后。一行人刚走进桃花源一般的小院,虞襄就叫人关了院门,扯着虞妙琪的腰带将她拉跪在地上,一手反剪她胳膊,一手掐着她薄薄的一层脸皮,笑容阴森诡异。
两个丫头大惊失色,正欲上前帮忙,却被桃红和柳绿一脚踹翻,而后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虞襄你想干什么!?”虞妙琪惊骇莫名,诘问时嗓子都带上了尖锐的破音。
“我想干什么,该是你想干什么才对!今儿你主动上去安慰常雅芙就是为了坐实我欺辱她的流言吧?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小姑子,哪家女儿敢嫁进侯府。眼下老祖宗是没醒神,等她想明白了,必定会把我送出去给新嫂子挪地方。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好过?我哪里招你惹你了?”
掐脸皮的手指越发用力,疼得虞妙琪直吸气,可她满腔的仇恨都无法诉诸于口,只能红着一双眼睛瞪视。
虞襄冷笑,“虞妙琪,你若是不招惹我,我也不会招惹你。你若是硬要与我做对,我少不得掀了你这张面皮。”边说边狠狠拉扯指尖的皮肉。
“求你不要再掐了,我错了,我就是嫉妒你受老祖宗和大哥宠爱才会处处与你作对。我今后不敢了,求你快些放手吧!你若是放了我,我今后一定老老实实的,见了你就自动绕道而行,这样成么?成么?”一阵尖锐的刺痛告诉虞妙琪,她的脸颊已经被虞襄掐破了,若不及时上药,指不定会留下疤痕。如此,这辈子还有什么想头?
此人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却是比悍匪更悍,比恶鬼更恶,惹急了她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虞妙琪这回真知道怕了,一抽一抽的痛哭起来,眼泪浸入伤口带来更尖锐的刺痛,吓得她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看着这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庞,虞襄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松开她胳膊和面皮,将她推远,而后掏出手绢慢条斯理的擦拭指尖,柔声道,“这就对了嘛。咱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何苦相互为难?你若是肯乖乖的,我绝不会动你。好了好了,哭什么?多大个事儿?”
扔掉手绢,她冲蹲坐在宝生背上的桃红挥手,“去,把我妆奁里的紫晶化瘀膏拿来。”
桃红应诺,踹了宝生一脚才往屋里跑。宝生连忙爬起来去扶主子,抽噎道,“三,三小姐,您太过分了。您看您把我们小姐脸掐成这样,侯爷和老夫人问起来……”
虞襄漫不经心的打断她,“得了,不用哥哥和老祖宗询问,你们若是觉得委屈只管去找他们告状,去吧去吧,药拿好了。”
匆匆跑出来的桃红将药瓶塞进被噎住的宝生手里。
虞妙琪恨不得离虞襄这只恶鬼越远越好,用眼神制止愤愤不平的两个丫头,脚步踉跄的走了。日后这个小院她是再也不敢进了,统共进了两回,就被虞襄威胁了两回,真真是噩梦一般的经历。
☆、第九十二章
虞襄对老太太保证过暂且忍耐,便果然忍耐了四五天。期间虞妙琪老实呆在房里养伤,并不敢出门。林氏见了她脸上四道血淋漓的指甲印,奔到南跨院找虞襄算账,恰遇上下衙的虞品言,满肚子责难不敢宣泄,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因虞襄委实得罪了太多贵女,常雅芙因祸得福竟入了这些人的眼,连续好几日受到邀请去参加聚会,结交了许多朋友。
常夫人也没闲着,四处给女儿相看人家,最后择定了外务部右丞齐大人的嫡次子为婿,虽然对方比不得虞品言权势滔天,但相貌人品很是过得去,只前头定的那个未婚妻也在守孝,孝期过后正准备结亲之时竟意外病死了,这才叫常家捡了漏。
常雅芙提心吊胆了几天,见虞襄迟迟没有动静,焦虑的情绪逐渐安稳下来。也是,虞襄名声差到此等地步,污蔑她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她再如何辩白,旁人也全当她在狭私报复,哪里会信!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回她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虞品言这辈子若是还想娶妻,必得将她赶紧打发出门才可。她一个断了腿的废人,脾气又如此爆裂,除了意图攀附侯府的势力小人,哪个敢要?
嫁给这样的人,初期还能过几天安稳日子,等对方得了势,还不把虞襄往死里整?想想就觉得痛快至极!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常雅芙禁不住低笑出声。
“庚帖换了,婚书下了,这回你可高兴了?”常夫人搂着女儿打趣。
“是啊,总算否极泰来。”常雅芙大舒口气。
“也多亏了虞襄的坏名声,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把退婚的事圆过去。”常夫人抚了抚女儿鬓发,讽笑道,“虞家人只管宠着她,将她宠上天去,等日后虞品言讨不着妻子的时候,他们就该后悔了。”
“正是。虞品言今年已二十一二,身边又没个暖床人,我且看他能忍耐到几时。女人和妹妹,他总要有个取舍吧?”常雅芙很想知道虞品言对虞襄的底线在哪里,又会被她拖累到何种地步。
常夫人摆手冷笑,“管他如何取舍,总之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好戏。咱们只需坐着看戏就成了。”
在她们逐渐靠近靖国公府的时候,虞襄已先一步抵达,跟来的五辆大马车上跳下许多身强力壮的仆役,拿着扁担将一个个红木箱抬下来码放在府门前。
虞襄使了个眼色,柳绿立刻前去敲门。
门房听见动静打开大门旁边的小角门,问道,“谁啊?”
“告诉你家主人,永乐侯府三小姐来访。”
“永乐侯府三小姐?”门房一听此言脸色大变,砰地一声将角门关死,大喊道,“你且等着,我去禀报国公爷!”
靖国公府与永乐侯府的恩恩怨怨早已被编成无数个版本在府里流传,虞襄更是其中最卑鄙无耻的角色。她来拜访能有什么好事?门房快速跑去前厅禀报,得了国公爷一句‘不见’,回来后隔着门缝驱逐柳绿。
“小姐,他们不肯见您?怎么办?”柳绿蹙眉。
“不见正好。”虞襄掩嘴而笑,打开身边一个红木箱,取出一只青花瓷瓶掂了掂。
“小姐,您不会是想……”柳绿咽了口唾沫,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桃红,把它砸到门上。砸完一个还有这许多,全给我砸了,甭替我心疼!”虞襄将花瓶扔给兴致勃勃的桃红,而后拍了拍满满当当的红木箱。
“小姐,那我可真砸啦!”桃红笑得跟花儿一样。她最喜欢这种粗活累活。
“废话什么,砸一个赏你一两银子,给我砸。”虞襄挥了挥马鞭。
桃红不等她话落就狠狠砸了过去,哐啷一声脆响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发现闹事的是虞襄,又着急忙慌的退后七八米远免得被波及。
柳绿捂着脸,恨不得立时昏过去,却不得不强撑着,拽住一个正在跺扁担示威的老婆子,低声下令,“快去龙鳞卫所把侯爷找来,跟他说小姐又在闹事了,今儿个说不得会跟靖国公府干起来!”
“干就干,怕啥?”老婆子耷拉下眼角。
“你傻了吗?这里人多手杂,若是误伤了小姐,咱们全等着被侯爷一刀劈死吧!”柳绿用力掐她胳膊。
老婆子这才大惊失色,扛着扁担往龙鳞卫所去了。
与此同时,桃红已连续砸了五六个花瓶并一个铜炉,把靖国公府的大门砸的坑坑洼洼,直掉漆。靖国公不好与一个断了腿的小丫头纠缠,只能躲在门后听动静,希望他们砸完了赶紧走。
几箱子瓷器全砸了个遍,靖国公府门前已经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虞襄用一方帕子挡住脸,免得被碎片划伤,见桃红冲自己摇了摇头才朗声喊道,“常雅芙你给我听好了,你自己行为不检,放浪形骸,退了亲也莫往我头上栽赃。动不动就脱衣撅屁股的晃荡,你有什么毛病?你左乳上的红痣快把我眼睛都戳瞎了!我今儿是留了口德才没揭你老底,你且见好就收,甭想拿我当垫脚石踩。你退回来的礼物我全给你砸了,免得脏了我永乐侯府的地方!”话落冲众仆役挥袖,“咱走。”
众人抬起空了的红木箱,浩浩荡荡回转。
临上马车前,虞襄忽然回头补了一句,“常雅芙,今后出门多穿几件衣裳,好歹遮一遮你满身的骚气!你若是吊死了可不是被我骂的,是你自个儿无脸见人!”
好么,几句话把人骂得恨不得去死,几句话又将那寻死的路都堵住了。常雅芙若果真吊死,便是她自己没脸,彻彻底底坐实了虞襄今日的喝骂。
围观路人顿时大哗。
躲在门后的靖国公差点气晕过去,更别提恰好赶回来的常家母女,躲在不远处的马车内抱头痛哭,汲汲皇皇。
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虞襄怎么就能做出当街大骂这种事,哪家的闺秀有这胆子?她骂痛快了自己又能得什么好处?凶悍的名声再也无法挽救了。
名声算什么?能吃吗?虞襄撇嘴,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舒坦。
众人将箱子往马车上搬运的时候,靖国公府大门忽然打开了,常琦举着一把宝剑冲出来,一声不响就往虞襄背心刺去。柳绿连忙上前阻挡,却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枚碎银将那宝剑震成数断,虞品言铁青着脸大步走来,所过之处人群轰然而散,依稀还有人仓惶的大喊,“不好,活阎王来了,快跑吧!”
虞品言在大汉的名声可止小儿夜哭,虞襄本还有些心悸,见状捂着小嘴儿笑开了,扑进哥哥怀中时打趣道,“哥哥,瞧见没,咱们是黑白双煞,人人都怕呢!”
“你给我老实点儿!刚才差点被人刺中你知不知道!”虞品言将她扔进马车,放下车帘后狠狠拍打她臀肉,脸色依然是青的。
虞襄哼哼唧唧的求饶,小屁股一拱一拱的躲避。
虞品言打了五六下,力道渐渐小了,改为揉捏,拧着她脸颊警告道,“日后上门找事先跟哥哥说一声,听见了么?嗯?”
“听见了听见了。”虞襄小心翼翼的掰他手指,心中暗暗忖道:原来被人掐腮帮子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虞品言将她翻了个身,捞进怀里在她鼻尖咬了一口,这才下车走向被一群仆役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常琦。靖国公着急忙慌的从小角门内跨出,色厉内荏的骂道,“虞都统,你好气魄,竟三番两次与一小儿动手。”
“国公爷你也好气魄,放任儿子暗算我手无寸铁不良于行的妹妹。他今儿若是碰着我妹妹一根头发,我活剐了他!我凌迟人的手段相信国公爷早有耳闻,统共三千六百刀,必定一刀不少。”他一边说一边顶开刀鞘,漆黑的眸子渐次染上一层血色,空气更是因为他散发出的杀意而变得冰冷粘腻。
常琦吓得面如土灰,瑟瑟发抖。靖国公咬牙硬撑道,“虞品言,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琦儿不是没碰着她么!”
另一头,见人走光了的常家母女也用帕子遮着脸快速跑来,常雅芙一钻进角门便蹲在地上痛哭,常夫人扑上去想把儿子从扁担底下扒拉出来。
虞品言附到靖国公耳边略说了几句话,然后挥袖大步离开。众仆役这才散了。
虞襄趴在窗沿上,见靖国公吓得魂儿都没了,大滴大滴的冷汗汩汩往下流,待哥哥上马车后急忙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瞧把他吓成那样。”
虞品言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道,“没什么,只是他与徐茂有几封密信落在我手上。这事可大可小,单看我心情如何。”
“那你心情好不好?”虞襄笑嘻嘻的去摸他下巴上的胡渣。
“你差点被常琦刺中,你说我心情好不好?”虞品言脸色顿时又青了。
虞襄不敢吭声,回过头老老实实窝在他怀中。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了西厢小院,虞品言将她抱上软榻才叮嘱道,“及笄之前你都给我乖乖待在家中,哪儿也不许去。”指了指柳绿,“把你主子看好了,若是让本侯知道你带她出去胡闹,杖刑五十再撵出去。”
柳绿连连点头,心中却腹诽道:明明是主子把我们带坏了,怎么就成了我们带她胡闹?侯爷您的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
☆、第九十三章
虞襄在靖国公府门前的大闹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虽然她语焉不详,但仅凭‘左乳红痣’、‘脱衣撅屁股’、‘行为不检’等话就能猜出其中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