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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正文 叶夭篇(十二)

    “小夭,我只是想听你说一次心甘情愿而已,我真的不是铁打的。”

    那年十九岁的叶寻站在满树盛开的夹竹桃旁冲她笑着,扎眼得很。她正欲靠近,忽而听到有人在叫她,就这么一瞬间,叶寻的身影倏忽不见,她从梦里惊醒,看见鸢鸢坐在身旁,“快起来,老顾说摄像师已经到了,咱们趁着天黑赶紧进村!”

    叶夭脑子还有些懵,望着四下简陋的宾馆,这才想起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小镇,身边没有什么叶寻。

    瞅瞅手机,时间显示二十一点零三分,她才刚眯了不到五分钟。

    鸢鸢坐在床前收拾背包,叶夭走进卫生间用水泼面,抬头看着镜子里略有些苍白的脸,用力拍了几下,心中默念:嘿,打起精神,要干活了。

    扎起头发,披上一件牛仔外套,她和鸢鸢下楼,见司机老顾正站在门口和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说话。

    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有点眼熟。

    黑色T恤丶水洗牛仔裤丶半新不旧的军靴……鸢鸢尖叫一声:“我的妈呀,这不是陆泽吗?!”

    叶夭愣了下,定神一看,几乎认不出来。

    “你……”陆泽诧异地打量着,目光一转:“叶夭?我靠,你们怎么在这里?”

    鸢鸢笑着往他胳膊上一捶:“原来咱们台里重金挖来的摄像师就是你啊!”

    老顾道:“你们都认识啊?”

    “高中同学。”鸢鸢说:“好多年不见了,没想到成了同行。”

    叶夭见他这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天哪陆泽,我都有六年没见你了……是六年吧?”

    六年前他们还是青涩的高中生,六年后,叶夭大学毕业进入A台新闻部实习,不料出个差,竟与他在距离A市一千多公里外的西北小镇相遇。

    “你丫混得不错呀,”鸢鸢很是兴奋:“你们摄制组不是在大西北拍河西走廊的纪录片么,我怎么听说老江带着团队跑到影视基地去了,怎么回事儿?”

    老江是这个纪录片的总导演,也是台里资深的栏目制片人。

    陆泽说:“他们B组去拍情景再现,我们A组的摄影团队留在这边拍。”

    叶夭一阵羡慕:“把你从那么牛的团队借出来跟我们跑社会新闻,太屈才了!”

    陆泽爱听夸赞的毛病仍是没改,这会儿笑得很是舒悦:“你跟我还客气什么,都老熟人了。”

    鸢鸢在旁边哈哈大笑。

    老顾说:“好了好了,办完正事再叙旧吧,快上车。”

    陆泽诧异:“就我们四个人?”

    “是啊,”鸢鸢苦笑:“没录音师,没大机器,摄像就你一个还是借来的,够寒碜吧?”

    他们这次的选题比较边缘,领导一开始根本就不想搭理,只是挨不住叶夭和鸢鸢的软磨硬泡,最后勉强应下来,但拨出的经费少得可怜,就怕她们徒手而归赔太多。

    几个人上了车,一边往霞光村出发,一边谈论今晚的拍摄计划。

    “我们昨天早上就到了,本来想先去找几个当事人聊一聊,也好为接下来的拍摄铺路,”鸢鸢说:“谁知道他们镇政府的领导派人把我们赶出来了,说不支持记者采访,还差点对我们动手,所以只好摸黑偷溜进去了。”

    鸢鸢的想法是,越不让拍说明里头问题越大,她哪里按捺得住这样的好奇心。

    陆泽琢磨着:“你们找的什么题?暴力重犯?”

    叶夭点头:“霞光村有一百多户人,近五年发生了十余起杀人案——都是妻子杀死丈夫,有的手段非常残忍,当地媒体也曾经报导过,但是被当做丑闻压下去了。”

    倘若政府不做反省,不找原因,这种惨剧根本无法杜绝。

    “我们之前找到一些卷宗,上面有凶手的口供,她们每个人都长期遭受家暴,有的忍了十年,二十年,最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手杀人。”

    “边塞小镇,教育落后,村里很多人没有上过学,或者只有小学文化,法律意识薄弱,再加上经济拮据,人性阴暗面就这么暴露无遗了。”

    车子摇摇晃晃,他们进入霞光村,横横斜斜几户灯光,显得山沟愈发苍凉。

    第一个找到的是陈高梅的父母。半月前,陈高梅捅了她丈夫二十多刀,最后带着浑身鲜血到派出所投案自首,被判了死缓。

    叶夭敲开陈家的门,被年迈的老两口冷漠拒绝。

    “我们只是想问一问您女儿的事情。”

    “我没有女儿!”陈母道:“我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她已经嫁出去了,跟我没有关系,你们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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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赶紧走!”

    “我们是电视台的,”鸢鸢上前:“你女儿被判了死缓,你去看过她吗?”

    “不知道!不知道!”老两口大怒:“她是杀人犯,死了算了,不关我们的事!”

    叶夭几人被迫退出来,面面相觑,心下惊凉。

    他们又找到了死者家属,也就是陈高梅的公公婆婆。

    这两位老人却异常平静,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

    陆泽摆好机器,叶夭在旁边帮忙打光,鸢鸢负责采访。

    “我那个儿子就是个畜生,他连我们也打的,死了也好,就是可怜高梅这个好孩子……她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陈高梅留下一个八岁大的女儿,也算给老人留了个念想。

    “亲爹亲妈不闻不问,反倒是公公婆婆哭成泪人。”鸢鸢走在路上,气愤地说:“简直颠覆了我对人性的认知。”

    叶夭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去走访一下这里的普通人家吧。”

    事实证明这比敲开犯人和被害人的家门更难。

    兜了一圈,终于有位少妇同意接受采访。

    她叫小田,不到三十岁,丈夫因为醉酒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所以她才敢放人进去。

    果不其然,她也是家暴的受害者,结婚八年,流产三次,都是被她男人活生生打没的。

    “他脾气很不好吗?”

    “是,喝醉了就打我。”

    “拿什么打?”

    “酒瓶,皮带,扫把,随手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

    “你反抗过吗?”

    “我……不敢。”

    “没有想过离婚?”

    她愣了下,缓缓摇头,“他会杀了我的,还会杀掉我的父母。”

    昨天的踩点还是有效的,村里的女人知道有记者来,其实也想见见他们。

    小田负责打电话,把能出门的都叫了过来。

    八九个女人坐在惨白的堂屋里,低头抹眼泪。

    采访时间持续三个钟头,所有人屏住呼吸,脸色沉重。

    无一例外,她们的男人都有极为扭曲的心理,禁止她们和异性接触丶莫名的恨意,以及性虐待。

    有人抽高了袖子和裤腿,露出伤痕遍布的皮肤。

    叶夭握住那一双双发抖的手,气得想杀人。

    但他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

    从霞光村出来,几人坐在车里,死气沉沉,身心俱疲。

    “她们那个样子,如果没有外界帮助,是不可能逃脱魔掌的。”鸢鸢瘫在椅子里,“一不敢报警,二不敢离婚,三不敢反击,难道就等着忍无可忍,沦为杀人犯?”

    叶夭按住额头:“而且他们那个村子的风气太邪了,家暴已经变成理所当然。”

    甚至,还有很多女人认为那是两口子的事,家丑不可外扬。

    “想要政府有作为,就只能制造舆论压力了。”鸢鸢说:“等节目出来,那些女权主义者首先就会爆炸,到时候我们再联合其他媒体把事情闹大,我就不信有关部门还坐得住。”

    陆泽说:“不是把事情闹大,这件事情本来就很大。”

    叶夭却没那么乐观:“片子能不能过审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这种敏感边缘的话题,台里领导能让播吗?

    第二天晚上,他们回到A市,叶夭和鸢鸢直接回了电视台,一头钻进机房编片子,天昏地暗,不知时光。

    整整两天,几乎没怎么睡,最后把片子拿去送审的时候,都怀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奈感,相互拍拍肩,“尽力了。”

    叶夭恍恍惚惚回到家,两天没洗澡,身上腻得慌,于是扔了行李直奔浴室,搓得干干净净,再放一缸热水泡澡。

    刚躺进去没一会儿,她就累得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大亮,她睡在柔软的床上,身旁空无一人。

    脑子还有些懵,起身套了条睡裙,光着脚走出卧室,来到餐厅。

    早起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喝牛奶。白色衬衣整洁得一丝不苟,他双腿交叠,身子微微斜倚着扶手,额前的头发全部梳上去,用发蜡固定,显得轮廓尤其冷峻。

    叶夭眨眨眼,见他放下手里的卷宗,朝自己望了过来。

    她愣怔地走过去,坐到他腿上,神情还有些刚睡醒的娇憨。

    “早上好,大律师。”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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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码到凌晨四点半,听到外面有鸡在打鸣@_@

    写着写着咋感觉两章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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