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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让他们再教, 几个老头子全围着李释转, 也亏得李砚能经得住折腾。
雷打不动的是,李释每日得了闲,要去养居殿请安。
请谁的安?自然是请忠义侯的安。
陈恨给他讲过几日的文章, 算是他半个先生。李释每日傍晚去, 只告诉陈恨今日又念了什么书,有什么体悟。但他的话少,坐不到一刻钟就回去了。
四月二十七这日,阁中前脚刚把折子递上来,后脚李释就到了。
高公公引他进去时, 李砚同陈恨正凑在案前看折子。
“这儿是不是说得不大好?”陈恨顺手拿过李砚手里的朱砂笔,手腕轻转,在纸上画出一个红圈儿。
高公公赔着笑,轻声提醒道:“皇爷、公子,世子爷来了。”
“来啦。”陈恨抬眼,只见李释低着头作揖,吩咐高公公,“琉璃缸子里的荔枝拿上来给他。”
这时李释略抬了眸,陈恨便朝他招了招手:“今日事情多,世子爷先过来坐着吧。川蜀知府送了荔枝,你尝尝鲜。”
李释在书案的对面坐下了,双手置在膝上,规规矩矩地垂着首。眼角余光只瞥见案上的三卷帛书。
其中一卷是治徐府的罪的圣旨,阁中拟了一半,李砚同陈恨在改,全是朱砂御批。
一卷是给太子爷平反的,同样是阁中拟的,才改了两句,还只有两个圈儿,看来要改的还多。
还有一卷,是李砚代老皇帝下的罪己诏,没有旁的人经手,是李砚自己拟的。李释认得他的字,一笔一划都像刀剑,凌厉。
哪一卷帛书都是要紧的东西,这两个人竟然也全不避讳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放在桌上给他看。
高公公很快就捧着装满荔枝的琉璃缸子进来了,特意拿了张小几来放,就放在李释的手边。
李砚同陈恨正低声商量着事情,高公公只转头看了一眼,轻声对李释道:“世子爷先吃着吧,若是晚了,想回去了,悄悄的回去就好。”
荔枝鲜红,才从冰凉的井水里提上来。
李释尝了一颗,很甜。
再待了一会儿,见他二人的事情还多,李释心里还记挂着今日先生布置的文章。如高公公方才嘱咐他的一般,只是敛着衣摆,悄悄地起身,退出殿外去了。
他出来时,高公公同匪鉴守在殿外,稍点头示意,也就回去了。
养居殿里,两人改那几卷帛书,耗去了不少时间。
清算徐家没什么厉害的,最要紧的是给太子爷平反。
事关太子爷在人心里、在史册里的模样,这件事情须得清清楚楚的。
阁中似乎还有所顾忌,帛书拟得模棱两可,李砚同陈恨便逐字逐句地改过来,算是他们做兄弟的一份心。
一直忙活到月移东墙的时候,陈恨揉着眉心转了转脖子,目光落在一琉璃缸子的荔枝上:“世子爷没怎么吃就走了。”
“叫人给他送就是。”李砚将帛书封好,交给高公公,让他传给阁中重新隽写,连夜就发下去,又道,“找两个人,给弘庆殿送两篮子荔枝。”
这时候陈恨正将朱砂笔放在青瓷的笔洗里蘸蘸,他随口问了句:“贺行抓着了没有?”
“没有。”李砚道,“李渝还是不了解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会走那两条路,结果什么也没找见。各州府也没有消息传回来,派去闽中的官员还没到。江南大换了人,苏衡被江南的事务绊住脚了,暂时还去不了。”
“这样,该抓着总会抓着的。”陈恨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他,“不说政事了,天气热,奴陪皇爷去后殿乘凉好不好?”
养居殿伺候的宫人都通透得很,他们是在养居殿伺候的,只有陈恨一个人是伺候皇爷的。
所以陈恨在的时候,他们都落了闲,可以躲在后殿吃点心谈天。
由此,养居殿是宫中最好的差使。
将要走到后殿的时候,陈恨大声咳嗽了两声,提醒躲在后殿的宫人们:“聚众聊天,小心火烛啦,各位。”
宫人会意,相互使了使眼色,迅速收拾了东西,就转移了阵地。
陈恨拍拍衣袖,朝李砚做了个请的动作:“皇爷,请。”
知道他是给人通风报信,李砚也不管他,一只手端着装荔枝的琉璃缸子,另一只手一提他的衣领,就把他给捉进了怀里。
两只手里的都是甜的,陈恨比荔枝甜。
陈恨伸手从琉璃缸子里捞了一颗荔枝来吃,沾染上果子汁儿,双唇都津津的。
他抿了抿唇,伸手再拿了一颗。
夏日里,后殿檐下常年摆着一张竹床,只是方才还有人坐过,不方便就坐上去,两个人就靠在廊柱上说话,荔枝缸子摆在竹床上。
陈恨塞给他一颗荔枝,想了想:“奴上回同皇爷在这儿,还是去年的事情。”
“去年你没吃完荔枝就跑了。”
陈恨没有说话,垂着眸子剥荔枝吃。
去年这时候的白日里,有御史参了陈恨一本。到了晚上,就是陈恨接到造反任务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陈恨被任务吓了一跳,随手抓了个小太监去找李砚,自己鸵鸟似的一路跑回了侯府。
后来李砚派匪鉴送来一缸子的荔枝,全被陈恨失手摔了。
陈恨有时会想,倘若那时候真造反了,那会怎么样。
最好的剧情就是他做完了任务,把皇位还给李砚。此后两人稍有嫌隙,他努努力,很快就把嫌隙填平。
最坏的结果,最坏的就是死生不复相见。
可是谁死谁生?他不知道。
李砚见他出神,手里剥好的荔枝都发了黄也不吃,偏了头蹭了蹭他的唇角,将他唇上汁液吻尽。
陈恨好久才回了神,脸颊微红,将手里荔枝塞到他嘴里:“皇爷。”
李砚反倒抱怨他:“你不专心。”
“我……”陈恨抓了抓头发,“想事情。”
“嗯?”
“去年同皇爷在这里谈起忠奸,那时候奴说的认真,好像什么都看得通透,但是现在——”陈恨沉吟道,“现在奴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是忠,什么是奸?”
他一心要做忠臣贤臣,若是那时候他真造了反,那算是奸么?
就算后来他把皇位还给李砚,哪又能算是忠么?
去年此时,他说大忠若奸,又说大奸若忠,他还说不论如何,他一定是忠臣。
可他就真的是么?
陈恨歪了歪头,叹道:“都说做皇帝难,其实做臣子也挺难的。”
“不要胡想。”李砚半转身子,一只脚的脚尖抵着他的脚尖,两只手撑在廊柱上,将他整个人困在其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中,“你是忠。”
他好认真,引得陈恨也不自觉认真起来。他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暗中搓着衣袖,问了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