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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直上天堂 第70节

    我愣了一下。

    类比西游记里的唐僧大概更合适,我意识到自己被他举重若轻地圈进庞大而坚不可摧的壁垒。

    这是绝对的安全区,经年以后仍旧只对我一个人开放。

    被偏爱的滋味太容易成瘾,我得承认,我已经食髓知味。

    阿列夫零

    *金戈,可以百度。

    裴说最后这句话的基础是,他清楚地知道山善良、热诚。“想做的”也不是指片面追求实体正义为被告人辩护时不维护被告人利益诸如此类违背职业守则的事,而是指面对一些更庞大不可说的“压迫”,是否有打破沉默的主观意愿和客观行动。

    写到这里大家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裴的冷漠源于他拉到满点的利己主义,但他仍旧有自己的温度。

    第66章 好运发热

    夜里空调温度有点低,早上起床我头脑发昏,以防万一,我冲了两杯感冒冲剂。

    同居的第一天,我打算给裴雁来做早餐。冰箱里资源丰富,但我怕翻车,还是选了最稳妥的蛋饼。

    鸡蛋磕在碗里搅开,再加进适当面粉葱花和调味料,热锅刷上薄油,糊状物受热渐渐成型。因为操作起来不难,所以过程很顺利,但直到关火我才想起还没拿餐具。

    碗橱打开,我抽出滑架,想从里面拿到盘子,但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我的饭盒。

    高二那年除夕夜,我因为让裴雁来撞了脑袋又卡了脚,被他扣下的装过饺子的饭盒。虽然多年没再用过,但毕竟历史悠久,看起来半新不旧。

    没想到还留着。裴雁来可能真有什么收藏癖。

    我还在抓着饭盒里里外外搞研究,裴雁来就从后面靠近。他大约刚醒,呼吸略沉,靠过来的一瞬就把头卡进我的颈窝——颈动脉和心脏同频震动,人类的生机在此处集中,他似乎对这部分皮肤情有独钟。

    “什么时候买的。”他埋首吻了我,说话时也带了点鼻音。

    “感冒药在桌上,”我头昏脑胀地算了下饭盒的年纪,答:“十三年前。”

    “……”裴雁来撤开:“我是问你衣服。”

    衣服?

    我早上随手摸了件短袖,是我有意和他凑的情侣款。裴雁来有件纯白色,我就买了件黑的。

    “前几天。”我看他往浴室的方向走,提醒道:“洗完澡记得喝药。”

    他背对着我,懒懒嗯了一声。

    我没什么胃口,心里明白这是发热的前兆。说起来也奇怪,我人高马大能打耐糙,但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换季关头尤甚。

    蔫得太明显,裴雁来问我怎么了,我摇头晃脑地抬头,说,我得再睡一觉。

    然后就看见裴雁来洗完澡换上了和我同款的白t。

    我晕乎乎的,扒拉他脖子安静地啃了几口,就像条半死不活的狗从卧室拖出被子,扔在沙发上。

    没等裴雁来问,我先解释,“我发烧要出汗,弄脏床麻烦。”

    但还没倒下,又被裴雁来连人带被拎回卧室。他掀开被,躺在我身边,我抱着他,这次彻底没力气反抗了,很快半昏迷过去。

    有感冒药加持,再睁开眼是下午四点,醒来时我抱着他的枕头,量了次体温,三十七度六,低烧。

    我隐约记得中午裴雁来又给我灌了一碗药,很感动,就是差点没把我呛死。

    裴雁来在客厅里,他抱着小提琴,百无聊赖地拨弄琴弦——他没事做时就会这样,高中那会儿我在他家楼下蹲点,很多个晚上都见到他在阳台上重复这个动作。

    “你下午没去律所?”我开口,发现嗓子有点哑。

    裴雁来嗯了声:“雷暴和十级风,没法出门。线上协调过了。”

    下雨了?

    房子隔音好,我睡得安稳,半点儿没听到。

    我端着特地买的,和裴雁来同系不同色的热水杯,拉开窗帘。窗户打开一条缝,才听见屋外霹雳啪打乱响。随后就是一声震耳的闷雷。

    我鼻塞,吸了吸鼻子,“明天三环南又要淹了。”

    从合租屋到地铁站,三环南是我平时上班的必经之路。因为不在主城区,上面不重视,平时管道下水就不怎么好,暴雨一下,沿街停的车都要遭殃。

    裴雁来过来把窗户关上,说,“和你没什么关系。”

    感冒让人思维迟钝,我愣了好半天,意识到自己已经搬家了。三环南淹或不淹,对我确实没什么影响。

    由俭入奢易。

    才不到一天,我已经记不清楚那张单人的小床躺着是什么滋味了。

    “你说的对。”我目光瞥见昨天拿回来的牛皮纸袋,摸猫屁股的念头起得突然,驴头不对马嘴道:“裴雁来,我想对你做件事。”

    裴雁来手指拨过琴弦:“说。”

    ——十分钟后,小提琴被装进琴包。我抓着裴雁来的左手,给他涂指甲油。

    情侣室友准备的礼物很齐全,甚至准备了手写的说明书。

    按上手顺序,透明的是底油,彩色的是指甲油,然后透明的又是……亮油?

    精致的姑娘为自我提升能花多少功夫,我今天终于窥见冰山一角,于是肃然起敬,决定下周多去几次健身房保持腹肌形态。

    裴雁来左手的底油干了,在众多红的黑的蓝的紫的里,我本来心慈手软,选了瓶并不扎眼的裸杏色。但一转头,又看见一瓶克莱因蓝。

    理想之蓝,绝对又纯粹。

    “裴雁来,你别动。”拧开瓶盖,我第三次提醒。

    裴雁来:“……我没动。”

    “我知道。”我歪过头去打了个喷嚏:“是我有点眼晕。”

    裴雁来想把手抽回去:“可以了,去休息。”

    我抓着他的手腕,义正言辞:“不用就浪费了。”

    气氛僵持。裴雁来为了敷衍病中作乱的我下策频出,说,那就送给李笑笑。

    我摇头:“人家说,是要送给我女朋友。李笑笑刚结婚,不太合适。”

    无厘头的废话被裴雁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他没看屏幕,空着的那只手按下免提接通。

    “喂,你好。”

    语气如常,客气又温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几次都觉得他分裂达到了一定境界。

    “……您好裴律师,我是李阳鸣先生的女儿。您还记得我吗?”

    我手一抖,指甲油滴到他拇指一侧。裴雁来皱眉,反手捏住我两颊,把没干的染料蹭在上面。

    他漫不经心,笑了笑道:“我记得。”

    我用卸甲水把脸上的颜色擦干净。看见我稀巴烂的工程,自觉丢人,本来打算一根一根手指帮他卸掉。但李楠那边背景音嘈杂,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跑了几步,说:“我考完最后一门了,我爸刚刚才把手机还给我。我想亲自打电话问问您,那本相册……”

    她没继续往下说。

    考完最后一门?

    我算了算日子,恍然大悟。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相册,”裴雁来明明是在问她,却盯着我看,拷问的意思明显:“你没有收到么。”

    我冤枉,但也不冤枉。

    当天下午我亲自跑的快递站,地址填了李阳鸣的家庭住址,收到法院传票时他们一家的经常居住地就是那儿。

    我知道李楠一时半刻在学校走不开,就算偶尔放假回家休息一时半刻,她父母也多半不会跟她提。

    于是裴雁来投来眼神时,我眼不见心不烦,一头埋进他怀里装死。

    “不是不是。”李楠解释:“我爸爸刚刚告诉我……我是担心相册没到您手里,或者您不知道我来过,所以想再确认一下。”

    她说得委婉,我却明白这姑娘是想亲口得到一个答复。

    对比十七八岁时的我,她真的勇敢太多。

    哪怕那个时候我有多一点的勇气,或者裴雁来有少一分过盛的自尊心,我们之间或许都不会蹉跎这么久。

    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那时那刻,我和他似乎已经做出当初局面里自认的最优解。

    我已经意识到际遇该与能力匹配,我不该在无益的内耗中再将能握在手里的时间浪费。

    裴雁来的指甲清理干净。我慢吞吞从沙发上滑下去,一天没吃东西,有点饿,但他突然扣住我的手,我走不了了。

    “我知道。”

    裴雁来看着我,说:“东西是我女朋友寄过去的。”

    “女朋友”这三个字他咬得重,算是对我之前胡言乱语的反击。

    我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想,这人小心眼到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程度,除了我还有谁能受得了。

    “……啊。”李楠顿时乱了阵脚,她支支吾吾半天:“是这样啊。”

    隐约听见对面李阳鸣在叫她,她捂着收声筒,声音模糊地回,马上来。

    我肚子叫了一声,依旧想要从他手中滑脱。

    裴雁来耐心告罄,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和我十指相握,很轻地笑了笑:“高考结束后好好休息,大学还是要选适合自己的专业。祝你前程似锦。”

    李楠沉默几秒,嗯了一声后没再说话,裴雁来于是把电话挂断。

    果然是幻想粉碎机器,多无情。

    “我饿了。”我告诉他。

    裴雁来嗯了一声,“我订了外卖,肠粉和粥。”

    他手机就撂在一边,我顺势点开外卖软件,发现是在我睡着那会儿点的。骑手正在送货,预计十分钟送达。

    于是我也不着急了。

    “我学法有你的原因。”我盘坐在地上,被他抓着手坦白:“你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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