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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2节

    回答他的是春杏:“去买点心了,姑娘……娘娘她最喜欢吃那家的点心。”

    晋尧哦了声,往春杏脸上看过半眼就移开。

    木逢春刚买好点心,提着出来的时候冷不丁听到有人唤他。

    “逢春!”

    熟悉的声音让他立马回头,而后他震惊的看到,那金陵的沈夫子正难掩怒容的朝他而来。

    “逢春果真是你,你倒让为师好找!”沈夫子边走边严肃的问他,“今年春的童试,你为何没有参加?”

    第100章 沈文初

    木逢春一时懵了, 张口结舌的呆望着迎面朝他而来的夫子。

    素来衣着讲究的夫子此刻满面风尘,水墨的襕衫都起了褶皱,连儒冠染了尘土, 可见一路风尘仆仆的不易。

    沈夫子此时已带着书童走近。

    “我一直在金陵等你捷报, 怎料今年童试你连下场不曾!后来我书信询问你恩师,方知你竟不曾回乡, 却是辗转来了蜀都。”沈夫子望着他面前这位被他给予厚望的学生, 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手里提着两兜点心,强忍怒意:“莫不是你真是打算待年岁到了,考个秀才勉强糊个口,就已知足?大丈夫志在四方, 怎可蜗居一隅安闲度日!逢春, 你真是辜负了我往日对你的教导。”

    这大概是木逢春此生最为羞愧、感到无地自容的时刻。他当初对沈夫子撒了谎,却又哪里晓得沈夫子竟一直殷切盼着他的捷报传来。如今为了他进学情况焦急万分, 竟是不辞辛苦的千里迢迢特意过来寻他。

    沈夫子待他恩德如山, 可他却辜负了沈夫子的殷切教导。

    “我……是学生对不住夫子。”

    木逢春窘迫的低下头,手足无措。

    沈夫子见他承认,忍不住心头失望。虽说人各有志, 可真要他放弃这个颖悟绝伦的学生, 任其泯然众人矣,他又如何忍心?

    “你母亲呢?”思来想去, 他决定还是要跟逢春的母亲谈谈,遂下意识的抬头找了一圈:“你母亲她……”

    刚才他只注意到了木逢春,此刻这一抬头才骇然发现,在距离他们不远处赫然站着披甲执械的兵士,这会正目光锐利的盯视着他们这边。

    沈夫子再迟钝也知这些人是在监视木逢春的。

    “你……可是家中遇到什么麻烦?”

    沈夫子迅速低声问他, 余光还在瞥向那些在蜿蜒在蜀都长街上,令百姓退避三舍噤若寒蝉的黑甲兵们,不免惊骇不已。

    这些黑甲兵来历不凡,如何跟家世平凡的木家扯上干系?

    木逢春这会也猛地反应过来,忙道:“是家中有些变故。”怕连累沈夫子,他又急急要离开:“夫子见谅,学生有要事要办,就此别过了。”

    田喜觉得木逢春这一去稍微耽搁的时间久了些,不放心正要派个人过去催催,这时候先前随着木逢春一道跟过去的其中一甲兵匆匆赶来,在田喜耳边迅速耳语了几声。

    “这么巧,偶遇他金陵的夫子了?”

    他就抬了头朝那边远远的眺望着,果不其然就见着了木逢春在与一人闲谈。

    田喜本没当回事,正要吩咐人过去催催木逢春快回来,免得耽搁行程,不巧这会不经意听了一耳朵的晋尧,却惊得猛地坐直了身。

    “谁,木逢春遇上谁了?”

    那甲兵忙道:“说是金陵的夫子。”

    晋尧眼睛都睁大了:“姓什么?”

    “说是姓沈。”

    金陵,姓沈,是木逢春的夫子。

    晋尧骤然从牛车板上爬起来,不顾田喜的惊呼,站在车板上直直就朝木逢春的方向望。待真见了那带着儒冠夫子模样的清矍背影,他不免瞪圆了眼,连连骇吸着气。

    如今才建元三年,那沈文初怎么会在蜀都!

    “小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走,让他走!”晋尧手指远处那人,喘着气急道:“快些把他赶走!”

    田喜见太子急到发火,当是在气木逢春磨蹭耽搁时间,就忙哄道:“好好,小殿下莫急,奴才这就让人将他轰走。”

    说着看向旁边的甲兵:“还不赶紧的去赶人?也快些催催他们快回来,都什么时辰了。”

    不过多时,木逢春他们就在甲兵的护送下匆匆回来。

    晋尧朝远处那离开的清矍身影看了眼,又凉凉看了眼木逢春:“没事不要乱跑。”

    木逢春闷闷说了声好。

    沈文初远远瞧见了木逢春上了牛车。牛车周围黑甲兵环绕,各个持着森森长剑,煞气凛凛,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押解姿态。

    他心头忧虑更甚,不知木逢春一家究竟犯了何事。

    想了想后,他咬牙往蜀都府衙方向而去。

    蜀都知州的幕僚是他同乡,平素略有交情,他想过去探探口风,看看木家所犯究竟是何罪,是否有几分转机?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平坦宽敞,蜀都官兵分立两侧疏散百姓,供那些彪悍凛然的黑甲兵们顺利通行。

    被拱卫其中的四驾马车平稳的缓慢行驶。

    严严实实遮盖的车帘从里面被人掀开一角,而后一高大的身影就从来里面拢着衣领出来,眼尾捎带了些余韵未消的潮红,神态慵懒似有几分餍足之态。

    晋滁立在车辕上,懒散的眯眼眺望远处,嗓音微哑道:“这是到哪儿了?”

    跟这马车隔了一段距离的蜀都知府,半分余光都不敢往马车的方向扫,闻言就忙低了头恭谨道:“到蜀都主街了,眼见着就快至衙署。”

    晋滁可有可无的唔了声,之后也不再发问,就这般迎着清晨的微风,散漫的环顾着周围街景,平息着体内并未完全散却的燥热。

    久旷多年,他需求难免强盛,可顾忌她身子贫弱,却也不敢彻底敞开了肆意逞凶。不过虽是不完全尽兴,可也不耽误他的好心情,至如今能拥有了她,他已万般知足。

    他忍不住回眸往车厢的方向望了眼,想到唇齿纠缠间她似有若无的呢喃唤声,不由心头一热,喉结几番滚动。

    强逼了自己转了眸光,转为投向四周的街景。

    他本是漫不经心的环顾,却在冷不丁撞见一清矍俊雅的身影时,双眸猛地眯起。

    那人穿着一身水墨襕衫,头戴青色儒冠,气质卓绝,风度翩翩,立在人群中就宛如鹤立鸡群,很难不让人一眼瞧见。

    重要的不是如此,而是那人生的一张宝润如玉的面庞,目似朗星,模样俊俏,正是他印象中令他深恶痛绝的那张俊俏书生的脸!

    有些人,饶是平生只见过那么区区一两回,他也不会忘掉分毫。如根刺一般早已扎根在他记忆里,一经翻出来,那是令他彻骨的憎恶与痛恨。

    偏那人还不知死活的频频往马车的方向望。

    晋滁回头望了下马车,又掀眸朝那人的方向看去,眸光已是犀利如鹰隼,骇厉如寒刃。

    沈、文、初!

    沈文初对危险毫无察觉,此时他正朝蜀都知府的方向频频望着,心下有几分犹豫,要不要走这蜀都知府的路子。

    昔年借着他同乡的引荐,他与这蜀都知府有过一面之缘。蜀都知府对他有招揽之意,只不过当时他恰逢出了些事,就婉拒了这知府的好意,此后就无心仕途,专心教导学生。

    沈文初还在犹豫着想着,那蜀都知府会不会念着些面子情,殊不知那马车上的人已对他怀疑入骨,盯视他的目光愈发狠辣。

    晋滁不信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她在蜀都,那沈文初竟也在蜀都!

    沈文初还不知死活的跟来,还频频朝她所在的方向凝望!

    晋滁心下猛地一沉。

    沈文初与她之间,必有他不知的事。

    这个认知让他惊狂,让他震怒。

    “停车!”晋滁抬手冷声喝令,下一刻直指人群中那穿着水墨襕衫的夫子,“去把他给我押过来。”

    后头的牛车上,田喜狐疑道:“怎么停下来了?”

    说着就好奇的伸长脖子往前头方向瞅着,而后远远的瞧见,几个黑甲兵冲进了街道两旁的人群中,似是去逮人。

    “咦,怎么捉人去了,可是有刺客?”

    田喜面色一紧,慌忙环顾四周,同时又下意识将身体护在太子身前。

    其他人闻言无不都朝远处发生变故的方向看着。

    顺子长得人高马大,看的远些,盯着远处使劲看过一会后,惊疑不定的回头对木逢春道:“我咋瞅着,那被捉的人像是沈夫子?”

    木逢春听后刷的下站起身,手放额头,踮起脚尖死命的往前方看,片刻过后,小脸刷的下白了。

    “是,是……是沈夫子!”

    他急得额头沁了汗,心急火燎的就要跳下马车。

    晋尧眼疾手快的朝他一抓,冷不丁薅了他头发,却也不松手,气急道:“你要干什么去!”

    “你快松手。”木逢春扯着头发急道:“被捉的那人是我夫子!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我得快快过去解释一番,以免夫子无辜受冤……”

    他话未尽,晋尧已忍不住喷道:“只是你夫子而已,现在还不是你爹!”

    这话一出,周围人皆被震的愕然。

    下一瞬田喜不顾尊卑的慌乱去捂他的嘴:“哎哟小祖宗啊,莫要胡说,胡说不得的啊。”

    这话若传入圣上耳中,还不知该会怎般的生怒。

    晋尧也知是说错话了,也噤口不语了,只是手上绝不妥协,死死薅住木逢春的头发,不许他下车。

    却是这般僵持没过一会,前方有骑兵匆匆过来,是圣上遣人来传木逢春过去。

    晋尧的手指无意识绞了下后,仓促甩开了手。

    木逢春赶紧跳下车,随着骑兵匆匆过去。

    沈文初冷不丁被从人群中押出来时,整个人还是懵的。紧接着他就被那气势汹汹的黑甲兵拖到马车前,接受那马车上的贵人居高临下的审视。

    突如其来的变故难免令他慌过一瞬,之后就强自平静下来,对那马车上的贵人施过一礼。

    “在下沈文初,金陵人氏,见过大人。”

    自报家门之后,沈文初感到前方那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愈发冰冷。在他惊疑之际,又听那人不辨喜怒的发问:“你来蜀地作何?”

    沈文初觉得这贵人问的奇怪,却也如实道:“我有一学生,今年春的童试未下场去考,我心中记挂着,遂想着过来看看,他可是因有何难事耽搁了。”

    晋滁眯眸:“学生?姓甚名谁,住蜀地何处?”

    沈文初心头微叹口气,依旧是如实说了。

    不是不知他可能因此而受连累,可他是秉承圣人志的文人,如今又是传道授业的夫子,又如何能为了明哲保身而撒谎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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