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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两,相当于我朝一年税收的五分之一,竟然就被皇上这么用出去买一个史书上‘贤明仁爱’的清誉了?”
丁恍怒道:“本官一时口误,银子却是实实在在花在赈灾上的!”
明德轻轻的掩口笑道:“下官不信。”
他笑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然而在一味的婉顺谦卑中,却透出了全身冰刺、让人无从下手的感觉。
丁恍心里悚然一惊,直觉不应该在这里和他纠缠,连忙转过头去:“皇上,赈灾银两的用途臣可以连夜绘制奏章来呈交皇上,若是对臣和下级官员的清廉有所怀疑,皇上大可以看过奏章之后再决定是否拨款……”
乾万帝闭目养神,脸上表情一点不动。
丁恍跪下去,声声恳切:“皇上!千万灾民,等不得啊!”
他话音落下去很久,威严辉煌的正泰殿里没有一点人声,寂静得好像眨眼间便过去了一个世纪。
突而传来一声声拍掌的声音,丁恍回过头去一看,上官明德正一下一下的为他鼓掌。
“……真是为国为民、不惧强谏的……丁大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褒义的一句话,从明德那薄薄的、形状完美的唇齿间说出来,就有了一种莫名的、让人全身都不舒服的感觉。
丁恍的手撑在地面上,突然觉得那地面的冰凉一点一点透过肌肉,渗进了骨头里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德伸手用袍袖轻轻拭了拭眼角,仿佛是在为丁恍的壮烈举动感动得流泪了一般。他的动作又很轻,好像他自己也知道,稍微重一点他就会损坏破裂开来一样。
“丁大人,”明德轻轻的问,“下官斗胆问一句,江北受灾在哪几个地方?”
丁恍沉声道:“黄河以北沿岸以至淮阴地区。”
“哪里最严重?”
“沿江两岸。”
“多少个郡县受到波及?”
“……十、十三个。”
“多少田地受损?”
丁恍顿了一下,还没等他回答,明德又连续不断的问了下去:“——多少房屋被冲毁?”
“多少人口伤亡、多少牲畜损失?”
“多少户口报损?”
“多少产稻田损?多少无人区受损?受灾区域集中在哪里,居民郡县还是山地荒芜区?”
明德盯着丁恍,遥遥的可以看见他脸上有一点悲悯的笑意。
“多少地区,是真正需要国库拨款救援的?多少地区,其实受灾并不严重,当地刺史就可以开仓放粮自行解决的?”
“……”
“丁大人,”明德轻轻的道,“——国计民生,样样数据,马虎不得呀。一马虎,可就被夸大灾情的地方官员……贪墨骗了银钱去啊。”
丁恍在原地僵了半晌,背后一阵热又一阵凉,原来是汗透重衣,湿湿的贴在了脊背上。
“本……本官暂不知……不知详细,但是本官明日便可将详细数据汇报皇上!”
“不用丁大人劳苦了。”明德打断了他,“——丁大人为国事日夜操劳、夙兴夜寐,臣代您说了罢。受灾郡县十三个,严重受灾郡县五个,户口数目八百家,牲畜损失可忽略不计。拨款共一百三十万两,到达三十万两,五十万两在路上,至于那一百万……”
明德宽大的袍袖掩着唇,咳了几声。
“……那一百万两,大人要督促地方官员,好好的、用心的做个账目上来呀……”
圣人书房
史官记载:乾万十八年二月初十,户部尚书丁恍、行走上官明德御前失仪,被罚本个月薪俸。帝令:散朝,明日再议。
散朝过后丁恍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大步往外走。众臣都小心不去触他的霉头,纷纷躲开到了一边。
饶是如此,丁恍还是能听见有人窃窃私语的议论着:“丁尚书今天怎么了?”“看皇上那个样子,也不像是很袒护啊。”“真是太难看了,被当众刁难……”
丁恍只做不闻,昂首挺胸的往外走。不防走到玉阶上,突而一个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来:“丁大人留步。”
丁恍回头一看,只见是上官明德,站在高一级的玉阶上,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天气还很冷,一点凉气激在他脸上,把苍白的面容都激出了一点淡淡的绯意来,看上去倒真是压倒桃花一般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少年,这样一个仿佛带着无限怯弱的笑容,明明应该是很赏心悦目的情景,却让丁恍心里被针刺一般的不舒服。
明德没等丁尚书说话,深深的一俯身道:“下官今天多有冒犯,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丁恍哼了一声:“不敢,不敢!”
明德对他不耐烦的态度恍若不见,仍然殷勤的笑问:“大人不会对下官心存芥蒂吧?——天下人都知道丁尚书心系家国、忠言直谏,所以下官才敢班门弄斧的和大人商讨国是,换做了其他人,下官还真不敢哪。”
丁恍冷冷的道:“这话老夫可不敢当!”
明德又是深深的欠身,笑道:“那下官就——就静待大人明天的奏章了……”
丁恍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上官明德仿佛无限气虚体弱的咳嗽声,好像要断了气似的。丁恍猛地回头,冷笑道:“上官公子既然有病,就该好好的保重才是——别一不小心,咳断了肺肠!”
明德掩了唇角,淡淡的笑道:“劳大人费心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丁恍大步走远。紫禁城里清晨的风吹过,拂起他束着的头发,刹那间袍袖飞扬,好像整个人都会乘风归去一般。
张阔悄没声息的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明德公子,皇上有请。”
明德转过身,看张阔身后跟着两个带刀侍卫,轻轻一笑:“公公怕我跑了?”
张阔满脸堆笑的让开一条路:“奴才不敢,公子请随奴才来,皇上在御书房等您。”
御书房门外一排当值的大臣屏声静气的处理公务,张阔领着明德,从一排排桌案前走过,到了门前一欠身,低声道:“公子请吧。”
底下大臣都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这人竟然单独受召,还是张公公亲自领进去的,其圣龙深重,可见一斑。
明德目不斜视的走进内室大门,只听身后轻轻的吱呀一声,门已经被张阔关上了。巨大的内殿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