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想要自己的身子了吗?!”
长宁看着慕平一股脑的说了这样许多,又看着慕平满脸通红的略显稚嫩的脸,不禁笑出了声,同一旁的元容和汀兰说道,“你们瞧,平儿长大了,生起气来,教训起人来,有模有样的,”像是开着玩笑一般,元容也跟着一同微微的笑了一声。
“姐姐!”慕平见他们都在取笑自己,拿自己开玩笑,也生气了,想着自己明明就是好意,为什么姐姐就是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要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玩笑开过,便也就好了,长宁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有些累了,想再睡一会,你们都出去吧,”然后便又打算躺下了。
见他们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开口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元容说道,“大夫吩咐了,这药等公主醒来便要喝,元容不知公主何时醒来,便一直吩咐膳房...”然后看了看一听说公主醒过来了,就早已候在一旁的端着药的婢女了。
“药呢?”长宁显得有些不耐烦,她是最烦吃药的了,但是现在看来,如果不喝药,怕是这些人今日要同她没完没了了。
“在这,刚刚熬好的,奴婢一直温着,”候在一旁的奴婢看到了元容的眼神示意,便马上端着药进来了。
“给我吧,”长宁伸出了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汤药,一口喝了下去,还是那么的苦,苦的长宁连连皱起了眉头。
喝完,放下了药碗,长宁还特意倒了倒碗,给他们看一下,自己是真的都喝完了,喝的一滴不剩,才说道,“这下,你们可以放心出去了吧,”这模样像极了调皮捣蛋的孝子。
“这...”但慕平还是不想离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元容说道,“奴婢这就告退,”然后便跟着刚才端着药的婢女一同出去了。
汀兰见状,又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打算休息了的长宁,很明显,此时公主并不想有人陪着,也不想多说话,于是对身边的慕平说道,“小王爷,走吧,就让她睡会吧,咱们别打扰她了,”
慕平看了一眼长宁,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跟着元容的脚步,一同离开了,让她睡会也好。
一出了寝殿的大门,慕平就喊住了走在前头的元容,元容对身边跟着的那名端着药丸的奴婢说了几句,那名奴婢便对着慕平行了礼,先行离开了。
元容转过身子,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慕平,笑脸盈盈,“小王爷有何吩咐?”却一副卑躬屈膝,假模假样的姿态。
饶是汀兰看着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更何况是慕平了,元容对慕平的敌意真的是太明显了,明显到很多人都察觉的出来,甚至明显到他们都不知道,这又是为何?
慕平自然心中也是知晓的,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面对着元容望向她的眼神,开口说道,“姐姐这样有多久了,”却像是质问,像是在责备元容,责备她没有尽心尽力的照顾姐姐,才会让她变成现如今的这个样子。
“什么?”元容也是有片刻的诧异,因为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一向来任性妄为,毛毛躁躁,随心所欲,甚至徒有其表,实则怯懦不堪的咱们的长宁小王爷,竟然也会在关心自己的同时关心起他人来了。
“我是问姐姐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慕平加重了语气,似是要因为此事问罪元容的样子,不止是元容,连一旁的汀兰脸上也有一丝的惊讶,她从未见过慕平发过脾气,至少从未见过他对元容发过脾气,不管元容对他有多苛责,不管公主府的人其实一点也瞧不上这个小王爷,可慕平一直都对元容尊重有加,即便是在后来独立立府之后,也一直往公主府跑得很勤快,甚至有时还会在公主府再住上个十天半个月。
慕平许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缓了缓语气,脸色很不好受,“从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如今怎么会成了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就像个...”慕平没能把他想说的话说出口。
“就像个什么?”元容开口问道。
“就像个...”慕平一直没有说话。
元容看着慕平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像极了他的人为,胆小懦弱,不堪一击,“小王爷是想说,公主如今就像个将死之人,对吗?”元容说完,突然笑出了声,嘴角满是极大的嘲讽,继续说道,“那小王爷觉着,公主又当如何?”
“姐姐她,我以为...”慕平的样子十分的心虚,声音也不自觉的弱了几分。
“小王爷以为什么?”元容却始终不肯罢休,声声质问起眼前的这个已经是一府的主子的王爷来。
“我以为这么些年过去了,姐姐应当是放下了,也该放下了,不是吗?”慕平闪躲着眼神,飘忽不定,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准备接受元容的这番质问,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打算承认并承受这一切。
本来也就是与他无关的,不是吗?说到底还是我们牵连了他。
可真的是无关的吗?
元容从来都不赞同长宁的这番说法。
“这么些年过去了?放下?呵!”元容对着慕平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小王爷觉着这么些年是指太子被问罪的那些年,还是指凌府抄家的那些年?!亦或是皇后娘娘自尽于上阳宫!”元容一步一步的走向慕平,脸色生冷,眼睛里透出了血,“该放下的又是些什么!”
“元容?”慕平见到元容这个样子,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汀兰亦是害怕元容会做出什么来。
毕竟元容确实不比常人。
哪知,元容站在最低处的台阶前,透过慕平,她看的是慕平身后挡着的寝殿大门,想起的是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和已经死去的那些人。
她最后还是没有抬脚往上跨去,应声跪了下来,说道,“小王爷恕罪,是元容冒犯了,”
慕平以为就这样结束了,伸出手打算去扶元容,刚刚弯下身子,元容却猛地抬起了头,字字句句的对着眼前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的慕平说道,“太子被构陷,遭到陛下问罪,太子府上下百余口人,全数问斩,牵连甚广,多少冤魂,至今流离失所,不得瞑目,当时小王爷还小,不知事,”
太子出事的那一年,慕平不过五岁,是个幼童,养在宫里,皇后的身边。
“凌氏一族,满门忠烈,陛下下旨,抄家灭族,数十万将士,血洒漠北,凌将军同少将军尸骨无存,小王爷亦是旁观者,不知苦,”凌家出事的时候,太子已被囚禁整整五年,凌家灭族,太子被杀,太子府被抄,皇后亦是没过多久选择了自尽,那个时候,慕平十岁,是个孩童,依然养在宫里,住在他的寝宫里,身边照顾他的是皇后宫中多年的老嬷嬷。
这些事,其实说来,真的如长宁所说的那般,同慕平本就无瓜葛,怪不得他,他亦是被牵连受苦的人。
可元容如何甘心!这如何能是毫无瓜葛!若非为了保全他,又何须如此!若非因为他,很多事情本不会发生,也不该发生!如今他以成年,却还是如此的不知事!不敢面对!
“这些苦这些痛,都是公主实实在在承受着的,是公主母亲,是公主兄长,是公主所爱之人,可他们亦是小王爷的母亲,是你的兄长,是照拂过你的人!”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挖在胸口的刀,滴在心底的血。
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日日梦魇,久久难忘。
元容含恨的落下了滚烫的泪水,清款了语气,开口说道,“元容不求小王爷能明白,只盼着小王爷他日能少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惹人伤心,揭人伤疤,”
到底他是她的胞弟,到底他也是他的胞弟,到底他是他们心心念念着的一母同胞的弟弟。
“我,本王没有这个意思,”慕平的脸上是愧疚,是隐忍,是难堪,还是胆怯。
元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落在元容的眼底,这番姿态,却是令人满心的失望。
“小王爷!”元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哪里有个男人该有的样子,说他谦卑,不如说是他胆小,说他谨慎,不如说是他怯懦,说他无知,不如说是他愚蠢。
他一点也没有他的兄长,长姐的模样,一点也比不上死去的太子从阳。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人啊,若他还活着,渝都定然不会是这个样子,公主也定然不会落得这般田地,那些人都比不得他,也比不上他。
他那样的好,即便是凌少将军不在了,定也能让公主开心振作起来,定也能护的公主的周全,定也能让公主真的和从前一样。
可惜,他不在了。
元容拂开了慕平想要去扶着她的手,顾自起身,许是元容情绪太不稳定,没有控制好力道,慕平有些要跌倒,汀兰赶紧扶住了他,好让他能够站稳。
元容看着他们两个的这般模样,脸上带着笑,行了个礼,“若是无事,小王爷还是早些回自己府中吧,”并后退了几步,继续说道,“奴婢还要吩咐膳房做些吃食给公主送来,就先不奉陪了,”然后转身离开了,转身的同时,抹了抹脸上滑落的泪水。
“元容姐姐,”汀兰在后头喊了一声,却只见元容离开的背影,落寞决然。
这些年,她倒是跟在公主的身边,越来越像了,不知道是看的太开,还是太看不开。
慕平一个人楞在原地,看着元容离去的背影,怔怔的说道,“汀兰,是我做错了吗?”
此时汀兰的手还扶着慕平的胳膊,慕平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靠在汀兰的身子上,“汀兰知道,王爷也是为了公主好,”汀兰于心不忍,安慰着说道,“元容姐姐并没有责怪王爷的意思,只是近日照顾公主,有些累了,”
慕平轻轻的笑了一声,很嘲讽,是在嘲笑自己,亦是在嘲笑汀兰说的话。
慕平挣开了汀兰的搀扶,站在原地,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虽同姐姐一母同胞,却也比不得姐姐同兄长,龙凤双胎,是一起从母后肚子里来到这人世间的,有着一起长大的情意,到底姐姐还是同兄长更亲厚些,还有凌少将军,他亦是同姐姐和兄长一起玩闹相伴,是姐姐的心上人,是兄长的知己好友,”
当年程皇后怀孕,是第一胎,所以格外的小心些,那个时候,陛下刚刚登基,对程皇后亦是恩宠有加,处处无微不至,就直到现在,大家都说,咱们当今的陛下,一生也只爱了一个女人,那便是程家小女,可惜最后她还是自尽在了恩宠最甚的上阳宫,并把这份恩宠连续到了他们的女儿长宁身上,因为长宁长得同程皇后十分的相似,越长大越相似,特别是眉眼。
程皇后的第一胎,便产下了一儿一女,是龙凤双胎,大家都说,这是极大的祥瑞之兆,陛下也很欢心,一出生便赐予了公主封号为长宁,以求她事事长宁,也求渝都世世长宁,将皇子赐名从阳,当着文武百官,后宫众人的面,亲口许诺下他的太子之位,是未来的天子。
从阳和长宁出生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陛下很宠爱程皇后,也很疼爱两个儿女,他们是嫡是长,一时间风头无两,身边还有凌氏家族的扶持相拥,样样都是好的,什么委屈都受不得去了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慕平为之羡慕不已的。
然后汀兰看着慕平走下台阶,一阶有一阶,明明是很短的距离,汀兰却觉得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在走,
“那些回忆,我自然不知晓,”
他又何尝不知道,那些人对他的不满,就连姐姐对他亦是如此,他何尝不知道姐姐也在怨他,何尝不知道,比起兄长来,他在姐姐心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虽不知晓,不曾了解过兄长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听了太多兄长的故事,只是知晓,许多人提起他的时候,是惊羡的,是赞叹的,也是遗憾的,直到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他。
在慕平年幼时的记忆里,长宁一直很爱闹,也很爱笑,喜欢黏着从阳,跟在他的身边,吵吵嚷嚷的,虽然是同时出生的,但从阳一直很宠着长宁,那时母亲就抱着他就在一旁看着,静静的看着他们笑,静静看着他们闹,岁月安好。
大多数时间都是长宁一个人在那里闹,而从阳便看着他闹,后来多了一个小哥哥,慕平后来才知晓,他便是长宁中意的男子,叫凌云,是凌家的少公子,亦是渝都最年轻有为的少将军,同从阳是至交兄弟。
“王爷...”汀兰从来不知道他的心里竟也装着这样多的心思,她也之位,慕平只是有些不懂事,如今看来,生在皇室,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会有不知事的人呢。
“可汀兰,如今活着的,是我同姐姐,如今陪在姐姐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他们,”慕平转过头看着汀兰,眼睛里快要流出泪水,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扭过头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兄长和凌少将军对姐姐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们在姐姐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可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姐姐,我只想让姐姐开心,”
是的,他只想要姐姐开心。
他不认识什么废太子从阳,亦不认识什么凌云,他只知道这些年,护着他的是姐姐,不是旁人,他想要姐姐开心,如果过去的记忆真的让人那么难受,他但愿姐姐能够全部忘了,毕竟谁也回不去了,那些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他知道自己替代不了兄长甚至凌云在长宁心中的地位,但他也只是想让姐姐开心,至少像从前那般能够开心起来,笑容甜甜的,爱哭又爱闹。
“我只是想姐姐开心,”慕平颓丧的坐在地上,手支撑着膝盖,颓废极了,这副样子看在汀兰的眼底,于心不忍。
他就是那般的没用,那般的无能。如果是从阳在,他一定会做的更好,至少不会让姐姐那么伤心,那么无一无助。如果是凌云在,亦是如此,可惜他们都不在了,剩下的只有慕平一个人陪在长宁的身边。
慕平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大笑了起来,对着汀兰说道,“元容说的,那时候我还太小,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父皇为何要杀了兄长,也不知道凌家为何要谋反,那些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所以不怪我,对吗?”他看着汀兰,一声声的重复着,“汀兰,不怪我,对吗?”似是想要得到汀兰的谅解与肯定的回答,汀兰已不知晓自己该如何面对此时的小王爷。
汀兰虽跟着小王爷入了他的王府,可到底是公主府的人,是公主的人,她不想去追究什么,孰是孰非,她不想让公主伤心,可她确实也见不得慕平伤心。
其实仔细想想,慕平又有什么错,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确实不过是个孩童,没有一丝的自保能力,所以,如何能去怪他?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心里堵得很,谁也劝不了,那一座座的牢笼,快把人也压得踹不过去气来了。
这到底是谁能放过谁?
慕平见汀兰久久的不回答,又低下了头,声音极轻极轻,“我知道自己不如他们,能让姐姐更加开心,可再如何,”最后就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他们都回不来了,不是吗?”
大家都说,长宁是最幸运的那一个人,慕平亦是如此,经了如此的大难,都能活得像现今这般同寻常王爷公主,并无二般,甚至更甚,如此一生,便能相安无事。
如何,才能够相安无事?
汀兰不忍心的走上前去,蹲了下来,轻抚着慕平的肩膀,小声安慰着他,“我知道,汀兰都明白的。”此刻的汀兰,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的悲伤,再无其他。
她知道,自己早已深深的沦陷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爱上他,并深深的爱着他,只希望他能够开心,其他的便都不重要的,一切都能被原谅的,不是吗?
汀兰很想伸出手去抱抱他,还没来得及,却被慕平的突然起身给推开了,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你又怎么会明白?!”慕平看了差点倒了坐在地上的汀兰,脸上没有一丝的暖意,说了一声,“走吧。”
然后就离开了
呆在原处的汀兰,还是没忍住,落下了眼角的泪水。
谁比谁应该,谁又有什么不应该,都是心甘情愿,怪不得旁人。
又过了一天,长宁的身子确实是好了不少,但还是会做梦,在梦里还是会说些胡话,表情很是痛苦,还烧是退的干净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只是眼底有些黑黑的,像是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长宁索性也不躺着了,喝了点粥,就一个人坐在庭院的长廊里,晒着太阳,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就像一幅画,在那里,没有生气。
“公主,”元容手里拿着披风站在远处看了许久,本无意去打扰她,最后还是走上了前,将披风盖在了长宁的身上,轻声说道,“外面风大,你身子才好了些,小心再着了凉,”
长宁这才惊觉了过来,太阳早已落山,而自己不知不觉的竟也呆坐了一下午了。
长宁看着元容皱着一脸的眉头,不禁露出调皮的神态,对着元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让她不要生气了,自己确实是没有注意到时辰,下次一定不会了。
元容看着长宁这副样子也忍不住又气又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元容站在一旁看着长宁的侧脸,除了毫无血色,她真的很美,不管是安静坐着的时候还是爱闹腾的时候,顿时心头有些微微的发酸。
元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个人曾经对她说过,我家长宁值得世间最好的东西。
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如今这样的一天,长宁再也没有人相护着,也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呆呆的不说话很久。
过了一会,长宁看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开口说道,“听下人说,你同平儿置气了?”似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
前几日慕平和元容在他的寝殿门口发生的事,长宁知道。也知道慕平离开公主府的时候,不是特别的开心。
元容心里也知道,长宁会知道的,即便他们都不说,这几日,慕平从未踏进过公主府一事来说,便已是让人生疑了。
公主府人多口杂,即便那些人心有不敢,但也样样都要传得快一些,元容早已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了。
面对长宁,元容也只是赌气的说了一句,“奴婢不敢,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同主子置气,”
长宁转头看着元容那一副跟人赌气,不情不愿的模样,笑出了声,说道,“你瞧瞧你,还说不敢,这不是置气,又是什么?”长宁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元容,元容也是心里有气有怨,能够被理解,再在怎么怨,再怎么气,都不能牵连到旁人的身上,这样是很辛苦的,你辛苦,旁人也是同样的辛苦。
而她知道这其中的辛苦,所以她不愿意他们同她一样的辛苦。
长宁宽慰着说道,“平儿还小,还是个孝子,你同他生什么气,倒弄得自己不开心,被人说了小气,”
“奴婢只是一时...”元容后退了几步,跪了下来,这般说道。
看着元容,长宁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眸,“你看,庭院里的花,年年开,年年凋,从没有那一株是长年累月,日日盛开的,不像那些松柏,四季常青,你是想做花,还是做松柏?”长宁知晓她心底的苦楚,那里同样有着她家人的血,有着她深深依恋着的人的血,但长宁还是接着说道,“若是想做花,就得受着凋谢的苦,若是想成松柏,就得承着岁月的寒,”
元容抬起头,看着长宁,最后说道,“公主,奴婢明白了,”
长宁也点了点头,然后往上提了提身上的披肩,说,“平儿不是个爱计较之人,很多事情,他不会放在心上的,过些日子,送些好吃的东西,好玩的玩意,到他府上去,他自然开心。”
慕平的性子她是最为清楚的,反倒是元容,她如今有些看不透了。
“公主为何要对小王爷这般?!”元容还是心有不甘,似是在替长宁打抱不平,脱口而出便是这番言语。
见到长宁皱了皱眉眉头,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毕竟她如今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奴婢,算不得什么,但她还是开了口接下去说道,“是人皆有他自己的命,公主照拂了小王爷如此多年,也该让他自己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元容心有不甘。
长宁却不知道该对元容说些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怎么担得起?”这本就不是慕平的错,难道只是因为他年幼弱小,便要将责任推脱到他的身上吗?
最后长宁还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只剩下这样一个亲人了,”她希望元容能够明白,元容也定然能够明白,失去亲人是有多痛苦,了解了这样的痛苦,就会觉得他能好好的陪着自己的,好好的活在自己身边,能够多好,这样便就都能原谅了。
“他的身上有我想看到的最后的干净,皇室之人,恶心的想要我吐,包括我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长宁的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脑海里出现了一份回忆。
近日,她总是能够想起他,不自觉的就想起他,明明已经忘记很久的人了,明明已经不出现很久的了,明明已经不再痛的了。
脑海里的画面,是在宫里的花园里,一个衣着明媚的女孩和一个素来骄傲的少年,一前一后的走着,长宁记得,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凌云,是在一同去找哥哥的时候,第一次相遇也是因为从阳。
那个时候的长宁,天真,任性,甚至有些无知,爱撒娇。
而那个时候的凌云,却早已有着超出常人的骄傲,却同从阳很是要好,以至于,一度让长宁以为,凌云喜欢是男子,而那个男子便是她的哥哥,从阳。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的天真。
凌云是那样骄傲冷漫的人,他的心里眼里,有的只是自己,只是凌氏一族的荣耀,根本没有旁人,也没有他们。
“云哥哥,你等等我,”
“你慢点,我都说了让你慢点了,你为什么不慢点等等我,”
“那你怎么不走的快点?”
“我已经走的很快了,好不好?”
“你可以再快一点的,”
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一快一慢。
“我就不,”
“你也可以走的慢一些,或者回过头看看我在不在后边,可以停下来等等我,”
面对着女孩赖在原地的一脸期待的模样,那个冷冷的少年,也只是无奈的转过身,低下头,对着她无奈的说着,“长宁,父亲教导我,人要往前看,故而我不喜欢回头,”
“若是后边的人是我,你也不愿回头看上一眼吗?”面对着眼前的女孩一脸稚嫩与纯真,少年终是嘴角露出了轻微的笑容,一脸无奈又带着丝丝错觉的宠溺,摸了摸的她头,说道,“长宁,我现在不是回头来寻你了吗?”
然后又顾自一人往前走去,“好了,我们走吧,快些,从阳该等急了,”步履匆匆。
“那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而那个女孩却依然是一动不动。
“你!”
“我不管,反正我是走不动了,你背我!”
“好,好,我背你,”
“上来吧,”
“云哥哥,你真好!”
“要不是父亲让我好生照顾你,从阳又一定要我带上你,我才不搭理你呢!真是麻烦死了!”
然后少年背着女孩,在黄昏下,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直到消失在花园的尽头。
想到这里,长宁不禁笑了一声,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愚蠢,笑自己不肯罢手,笑自己荒唐无知。
长宁一早就该知晓的,凌云他本就出身名门,天资过人,自是不凡,从来都是个骄骄傲傲的人,怎么会为了谁轻易低头,怎么会为了谁停下他的步伐?
所以,后来,即便是知晓这座城里有他的至交好友,有他所谓的爱人,也依然选择了背叛,选择了谋逆。
或许,从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把哥哥当做兄弟当做朋友,或许,从一开始,她在他心里就从来不重要也没有过丝毫的位置。毕竟,从一开始,他便没有亲口对她言过,他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是她想的太当然,想的太美好。
她总以为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自然配的上这天下最好的男儿,而他自然也会是中意她的。
呵呵,真是可笑!
“公主,是又想起凌少将军了吗?”元容看着长宁异样的眼神,她知道,能让长宁如此的人,世间便只有一人了。
长宁冷呵了一声,说着,“现在才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早就注定了的,元容,你知道吗,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了,只是我傻,竟从来不知觉。”像是对着元容,又像是对着自己,“凌伯伯自幼教导他,人要往前看往前走,所以他从来不回头,不管是兄弟情义,还是我同他,都是一样的,在他选择要走的那条路上,一切都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长宁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或许他有那么一刻放在了心上,但同他的家族荣耀相比,她分文不值,包括哥哥的性命,甚至是那百余人的性命。
“公主?”元容看着长宁了站起了身,往长廊一路走去,披肩也随之掉在了地上,想阻拦,但终究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她是知晓这爱而不得的锥心之痛的,所以,她不阻拦,更不知道该如何阻拦。
“说来,我同他也是自幼的情意,可到底,他是因为凌伯伯才对我多加忍耐,是因为哥哥才对我多加照拂,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毕竟他是那般讨厌我,不愿搭理我,所以他舍弃了我,一点也不奇怪!”长宁一路走,一路笑。
元容捡起掉落的披肩,一声不响的跟在她的身后。
回想起往事来,桩桩件件,都是那么的凑巧,又那么的刻意。
从一开始,他就从未掩藏过对自己的厌恶,对自己的不耐,也从未掩藏过自己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包容对自己的特别,究竟为的是哪般?是她自己一直看不透,总以为他对自己会有一丝不同,会有一点真心,会有一分感动。
结果却是他决然的抛弃了她,违背了对她的种种承诺。
最后长宁转过身痛苦的抓着身后的元容的胳膊,“可是哥哥同他那样要好,那样的推心置腹,将他视作至交好友,将身家性命交由了他,他怎么忍心,怎么能背叛哥哥!至哥哥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地步!怎么可以!”既悲痛又绝望。
哥哥从未有过谋逆,却因他而死。
是他辜负了哥哥的信任,辜负了她的真心,是他背叛了他们!
“公主,不是这样的,”元容扶着虚软无力,滑倒在地上的长宁,说道,“太子的死是不可挽回的事实,朝中有人忌惮太子的威望,对他不满,怕他登基后对自己下手,自然要先除之而后快,至于凌少将军,他对公主是有情意的,他绝不会背弃公主的,凌家一门忠烈,绝不会做出叛国谋逆之事的!”
元容相信凌云,因为她相信太子,绝不会看错人。
所以他一定不会做,凌家一定是被冤枉的。
她亦是知道长宁的内心深处也是同她一样,深深的相信着,可是事实便是事实,最可怕的便是如此,你再也找不到能够去相信的理由,再也找不到了。
“我要如何相信他?!”长宁死死的抓着元容的胳膊,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惜终是无果。
这么多年来,长宁从未找到过丝毫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能够心安。
最后长宁放弃了挣扎,就像多年来的许多时候,长宁挣扎着,却又一次一次的放弃挣扎。
“真是可笑?!即使哥哥获罪入狱,我都相信着他,不曾有过半丝怀疑,直到如今,我竟还念着他,盼着他,对我有一丝丝的怜惜,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当年凌氏一族,何等荣耀,陛下视凌将军为兄弟,封一品大将军,赐将军府邸,受镇国兵权,并准许幼子入宫伴读,和太子一同受教,一同成长,甚至许诺了凌家公子驸马之位,可谓是仁至义尽,信任之至。谁知凌氏一族,忝居漠北,带兵叛乱,一朝功败,谋逆叛乱,株连九族,相关知情者,无一幸免,甚至连累了为他担保的太子同太子府一干人等,均被抄家问斩,为此事求情喊冤的人,均被革职查办,一同问斩。
诺大的将军府,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久久不息。
大家都说,凌氏是罪人。
大家都说,从阳信错了人。
大家都说,长宁爱错了人。
只有长宁一人知晓,直到从阳死的那一日,他都不曾怀疑过凌云,一丝一毫。
只有长宁,在亲眼看到了兄长的血,亲眼看到了残破的凌府,亲眼看到了自尽的母后,才知道,这场梦,是该醒了。
看着慕平现今安好快乐的模样,长宁心中很是宽慰。
“平儿近日都在府上做些什么,”长宁摸了摸慕平的头,笑着说道。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寻常的事,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慕平还是一贯的模样,嬉皮笑脸,淘皮捣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说着,“姐姐说过,让平儿不要多过问朝中之事,不招摇,不过市,只专心于自己一府之内,做个闲散王爷即可,平儿一直尊着姐姐的教导,对身外之事,皆不敢兴趣,只愿姐姐能够平安喜乐,”
长宁曾一次次的对慕平说过,“姐姐要你努力做一个无能之人,不显于人前。”
树大招风,过慧易夭。
长宁不愿再如此。
“平儿真乖。”长宁摸着慕平的头,一脸的欣慰,“你平安,便是姐姐最大的平安,你高兴,姐姐自然也高兴。”
母亲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慕平,长宁也一定会尽自己所能,保他平安,若是能够一生喜乐,那便是最好的了。
就在他们姐弟两唠嗑家常的时候,有婢女从外头走来禀告,“公主,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问话的是站在一旁的元容。
“说是聚仙居的,前来送请帖,”那名婢女如是禀明。
“什么东西,不知道我家公主从来不爱参加这种宴席,小小的一个聚仙居也敢把请帖送到咱们公主府来,”这一次开口的确实香兰,不比元容的沉稳大气,香兰一张嘴,便是怒骂起这个婢女来,一点都不懂得分寸,继续说道,“还不去回了他,将他快快赶走!”
看的元容是一脸的疑惑,不止元容,其他人更是如此。
不知道是为何,香兰对这个“聚仙居”总有种莫名的厌恶之情,好像有意无意的提防着一般。
“诶,等会,”那婢女刚要转身离开,却被长宁也唤住了,长宁开口问询着说道,“可是南街的那个聚仙居?”
也不知道是为何,长宁对这个“聚仙居”却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更多的是好奇,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奴婢不知,”那婢女确实是不知。只知道有人来访,那人说自己是聚仙居的人,想要见公主,便进来禀告了。至于,何为“聚仙居”,她一个公主府伺候的小丫头,哪有就会知晓那么多的闲事。
“让他进来吧,”长宁一改玩日的态度。就连慕平也是有些就惊讶。
长宁这些年,从不主动与外界交流,但凡是宴请,都是能推则推,绝不出席。渝都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玩笑话,咱们的这位长宁公主可是比陛下还要难请,谁家若是请得了长宁公主的驾临,那可真真是算得上有面了。
可即便如此,长宁还是不愿走动,常年来,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公主府,可即便如此,前来公主府拜访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送来的珍宝亦是无数。
“是,公主。”
过了一会,那名婢女便领着一个布衣打扮的男子进来了。
“草民见过公主,”倒也是十分的得体。
“你是何人?”这次开口的是慕平。他只是有些好奇,姐姐为何光光是听见这聚仙居的名头,就愿意单单的见了他,而且还将人带到了内花园来,这聚仙居到底有何稀奇?
“草民是聚仙居服侍的下人,奉我家先生之命,前来公主府给公主递上拜帖,望公主能够赏脸出席此次茶会,”那人这般回道。
原来也是来送拜帖的。
如是能够邀得长宁出席这次茶会,那聚仙居的名头,想必会在渝都再翻上一番。
“你家先生真是心思巧妙,”长宁笑着说道,又继续开口说着,“你可知晓,公主府素来不轻易收拜帖,”
“知道,”那人回答的也是干脆利落,想来是在来之前便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了。
“既然知道,又为何要上门自讨没趣,”香兰开口训斥着。她本就不喜这聚仙居,更不要说是其中的人,那些个书生,惯会的便是鼓弄人心,满口的仁义道德,信口雌黄。
“你家先生好大的面子,派了你一个个小小的下人来我公主府送帖子?”长宁却也是不恼,看着那人一脸的好奇,想听听他能接着说出什么天大的一番说辞来。
谁知道,那人也是不慌不忙的,一脸的淡定,只是从怀中掏出了那封拜帖,双手呈上,说着,“小人出门前,先生叮嘱了,若是惹得公主不悦,定要让小人先替他向公主赔个不是,他日在茶会上见了公主,定会好好的同公主赔谢。”
“看来你家先生是提前知晓,你能见到我了?”长宁没有收他递于面前的拜帖,看向了别处,这般说着,“亦是笃定,我一定会出席了?”
“是,”那人回答的也很是肯定,再一次呈上了手中的拜帖,说道,“先生让我将手中的请帖送于公主手上,公主若是看了自会前往。”
“不必,”长宁仍是没有收他的手中的那份拜帖,但却是同意了,开口说着,“你就将它放在那吧,”然后指了指石桌子,示意他将拜帖放在那处便可了。
然后对着那人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先生,帖子我收下了,谢谢他的好意,”
“那公主...”那人这时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慌乱了。
“既然收下了你的帖子,我自然会如约前往,看看你家先生,打算如何同我赔个不是,”长宁开口解释着。
此次的茶会,她早有耳闻,而这聚仙居,她是一定会去的。只是这拜帖,她是不会收的。
“那如此,草民便先告退了。”听长宁这般说着,那人便也放心了,想着自家先生交给自己的差事,能顺利完成便好。只要公主能够出席,便算是顺利完成了。
说完便再次由着刚才的那个婢女一同带了出去,离开了公主府。
待到那人离开后,慕平方才开口询问着,“姐姐想去?”
见长宁一直盯着那送来的拜帖,愣愣的出神,慕平心中有些好奇,也觉得古怪,不禁开口问道,“姐姐,不是从来不喜欢出席这样诚,怎么这次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邀约,”
姐姐的事情,他从来都不管,姐姐决定的事情,他也从来不问过,在他的心中,姐姐做的所有事情便都是有道理。
只是,这一次,真是奇怪。
长宁收回了眼神,不再去看那封摆在桌上的拜帖,只是看着满池的荷花,说道,“聚仙居,是个有趣的地方。”
“香兰你可是知晓这是个什么所在?”慕平转而追问一旁的香兰,“听闻那日路过,是你同着姐姐一起前往,也是热闹的很,”
“不过是些个文人摆弄的起来的一处地方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香兰一脸的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一股脑的说着。
“那元容姐姐可知晓?”慕平看着香兰这副模样也是好笑,转而去问向元容。
慕平一向来都是随着府中的下人,叫元容带着姐姐二字,算是给了她满满的尊敬,看起来像是讨好的意味。
元容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看着长宁的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她倒是不似香兰的一腔愤懑。
元容是听说过这个地方的,但也所知不多。只是近日来,这块地方在渝都被人提起的次数,很是频繁,都说聚仙居有位能人雅士,人称“南宫先生”,本领很是了不得,也不知他是哪里人士,亦不知他来到渝都所谓何事,所图何谋?光是能够盘下这扬名在都城的醉红楼,将它整改成一个茶馆,更名为“聚仙居”,便是一大奇事,要知道,醉红楼牵扯了多少达官显贵背后的纠葛,醉红楼的老板亦是渝都城不可小觑的一号人物。
一开始,这聚仙居并没有多少人稀奇,也没有什么人光顾,左右一个小茶馆罢了,无趣的很,多少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觉得他做了一比赔本的买卖,早晚得再次转手他人,卷铺盖走人。
这不,又不知为何,才过了几日,便门庭若市,热闹非凡,人人都想进那茶馆一睹芳姿。
原来是那聚仙居的南宫先生,竟是个会卜卦算命的仙人,若是一般道士的小玩意便也罢了,偏生得他如此稀奇。
他所说的,不管有多不可思议,不出三日,便全灵验了。大可至朝中官员,天象难测,小就连哪处丢了鸡,哪家的鸡在何处生了蛋,都摸得一清二楚。
有个武夫,他愣是不信,想着上门砸个场子,凭什么他一介小小书生,动动嘴巴,便可动天地,知人心!让那先生算算,他家夫人,何时能怀上?那个武夫邻里街坊都知道,他的老婆嫁与他近十年,至今未孕,可那先生也是厉害,只让人备了些香料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