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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3节

    沈顾容甩了甩九息剑,慢条斯理道:“还行吧,没当年洗筋伐髓时的百分有一。”

    见沈顾容还在强撑,离更阑冷笑道:“若不想死,就让你那徒弟主动去往那阵法里。”

    因为分去了一部分分神,沈顾容此时的修为并非巅峰期,大概这样才会被鲛人泪所侵入经脉所操控。

    他一边和离更阑对峙,一边在经脉中搜寻撕裂他经脉的东西,但怎么着都寻不到。

    牧谪眼瞳都成了散瞳,阴鸷地盯着离更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离更阑道:“去啊,你还想着看着你师尊受苦吗?”

    牧谪瞳孔一缩。

    沈顾容却淡淡道:“牧谪别去——我就算死,也不想被你这种人操控在手中。”

    离更阑一笑:“是吗?那就试试看。”

    经脉中仿佛被人打入无数钢钉,钝痛传遍四肢百骸,沈顾容却已有了心理准备,整个人只是轻轻摇晃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握着剑走向离更阑。

    唇角缓缓流下一丝血痕,被他抬手漫不经心地一抹,血蹭到唇上,越发显得薄唇红艳,美色无边。

    牧谪虽然看不出来丝毫端倪,但道侣契上传来的剧烈痛感却是无法忽视,他焦急道:“师尊!”

    “我说别动。”沈顾容冷冷回头看了他一眼,冰绡下的眸瞳仿佛出鞘的利刃,“你若受他蛊惑真的踏入那阵法中,那就永远不要唤我师尊。”

    牧谪怔然看着他,脚下却不敢再动了。

    那阵法看着只有小小一圈,但并不能保证周围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延伸阵法,若是牧谪失足他进去……

    虽然平日里沈顾容总是说着玩笑话要将他们逐出师门,但现在……他这句轻飘飘的话却是认真的。

    若是牧谪真的如离更阑所愿进入了阵法中,沈顾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

    沈顾容面无表情地走到离更阑身边,却没有动剑,而是轻轻俯下身,低喃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直没杀你?”

    离更阑嘲讽道:“因为你优柔寡断。”

    沈顾容咬着唇低低笑了出来:“的确,我当年就不该为了那一千多刀而耽误这么久,早就该见了你就一剑了结你的。”

    他笑着笑着,唇角流下的血更多了。

    “当年先生所看到的京世录,应该是回溏城只我一人成为疫鬼飞升独活,而后被离南殃一剑斩杀从而飞升。”

    沈顾容抬手一点旁边的疫鬼阵法,不慌不忙地抹去唇角的血,道:“而那阵法也不是「养疫鬼」的阵法,而是单单将牧谪变成疫鬼的阵法。你将酆都……回溏城未成的「养疫鬼」阵法续成了这个阵法,只要牧谪变成疫鬼被我杀掉,我便能续当年之事,疫鬼飞升,再被离南殃斩杀。那便是天道将命数矫向正途,对吗?”

    离更阑就算被看穿,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是。”

    沈顾容嗤笑一声:“这算什么正途?只是个虚假的假冒物罢了。”

    离更阑却道:“不,京世录会将这变成真正的正途。”

    沈顾容:“看来你还没有疯得太厉害,知晓这不是正途。”

    “正或邪,不都是由后人谱写吗?”离更阑宛如猎人盯着猎物似的看着沈顾容,阴森道,“只要我赢了,这便是正途。”

    沈顾容还是说:“可笑。”

    他轻轻直起身,看着那阵法:“我记得师兄不是一直都想看到疫鬼飞升成圣吗?既然如此,我便帮师兄一把。”

    离更阑眸子微微一转,仿佛故意激怒他似的:“鲛人泪的滋味如何?你的经脉应该已经碎得差不多了,哪怕你现在杀了我,封筠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牧谪一听,呼吸都险些顿住了。

    沈顾容看起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根本看不出来他经脉遭受怎样的折磨,他微微挑眉,也没和离更阑废话,一把拽住离更阑的衣襟,带着他扔进了疫鬼的阵法中。

    霎时间,阵法猛地被催动,一阵红光直通天际,将他的身形彻底吞没。

    阵法中,疫毒密密麻麻地爬上离更阑的身体,离更阑嘶叫一声,浑身浴血目眦欲裂。

    沈顾容饶有兴致地看着,道:“师兄,当年我的先生乃是世外之人,脱离三界因果,回溏城之人可以不必算上他。你若变成疫鬼,将我杀掉,那你也会成为疫鬼飞升成圣。”

    他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如虫子般可笑的离更阑,眸光蔑视,低声道:“和你最重视的……离南殃一起飞升,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吗?”

    离更阑浑身一颤,撕裂着嗓音叫出一声怒吼:“沈奉雪——我定会杀了你!”

    沈顾容双手抄着袖子,懒洋洋地瞥着他,一脸“你骂沈奉雪,和我沈顾容无关”的神色。

    见阵法终于催动,牧谪终于冲过来,一把将沈顾容抱在怀里,他手指都在发抖:“师尊,你……”

    沈顾容唇角还带着血,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笑道:“怎么,担心师尊?他也就吓吓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这三界有谁能轻易碎掉我的经脉?”

    牧谪看他强行撑着,眼圈都红了,他艰难道:“道侣契……能感知到。”

    沈顾容:“……”

    沈顾容一噎,突然有些心虚。

    牧谪有些慌张地握着他的手,讷讷道:“师尊……您、您亲我吧,我的灵力能恢复您经脉的伤势。”

    沈顾容闻言古怪地看着他,他扣着牧谪的手腕,指腹暧昧地在他脉搏处一点点划着圈,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方才吻你,真的只是为了恢复灵力?”

    牧谪一怔。

    “傻子。”沈顾容轻叹,恢复灵力掌心相贴才是最方便的法子。

    牧谪这么焦急,沈顾容反倒有些莫名心虚,他干咳了一声,觉得有必要告知牧谪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否则事后他可能再怎么哄都哄不回来了。

    “牧谪。”他拉下牧谪的衣襟,凑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牧谪一听,立刻抓紧他的手,厉声道:“不准!”

    沈顾容道:“反正我都告诉你了,等会你可不能生我气。”

    牧谪几乎气炸了:“直接杀了他就好,为何要这么冒险?!”

    沈顾容无声叹息,握着牧谪的手轻轻覆在自己双眼上,低声道:“你知道我明明已经破除了心魔,双眼上的灵障却还没有消除,这是为什么吗?”

    牧谪怔然跟着他的思路往下顺,道:“为什么?”

    “我还有更深的心魔未除。”沈顾容轻飘飘地说,“若不能杀了离更阑,我此生怕是心难安。”

    牧谪焦急道:“他就在那啊,明明你只要动手杀了他就好。”

    沈顾容摇头:“不,在城外木屋我发现他身上似乎有鲛人泪吊着命,鲛人泪一旦入了经脉,很难寻到,他不会被轻易杀死,就连这阵法都不能。我得换一种法子,若是他想扭转天道的京世录法阵发动了,倒正合我意。”

    “鲛人泪?”

    “嗯。”沈顾容抚了抚胸口,道,“我体内的异样应该和桑罗敷那滴鲛人泪有关。”

    这些年他从不会让陌生的人或物接近,仔细想来,也只有当年解除天罚雷劫时的鲛人泪是外来的,且桑罗敷还是离更阑手下的人。

    沈顾容有些失笑,十六岁的他果然对周围没有半分警戒之心,连鲛人泪都不查看就直接用。

    不过林束和既然说能用,当时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桑罗敷明明已经死了,那鲛人泪却还能再用。

    「回去定要找六师兄,狠狠讹他一笔。」

    在医馆门口晒太阳的林束和狠狠打了个喷嚏。

    沈顾容刚和牧谪说完,果不其然,那阵法中开始有些异样。

    红光仿佛烧出灼热的烈焰,将离更阑整个身体包裹,发出烈烈燃烧的声音。

    就像是……骨骼在燃烧一般。

    沈顾容眸子微微一动,他往前一步,彻底撑不住的身体却踉跄了一下,一下栽倒在地,捂住唇口中却抑制不住地吐出鲜血。

    他只来得及和牧谪说一句“护好我的身体”,意识就已经在缓慢消失。

    他看着那火焰,意识的最后还在想:“凤凰……翎羽?”

    沈顾容耳畔似乎传来牧谪凄厉的声音,但耳畔已经有些嗡鸣,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对了,雪满妆说妖主偷了他的凤凰翎羽……”

    另一边,雪满妆已经循着妖息轻而易举寻到了妖主,他浑身烈火,长刀死死将妖主的身体穿透,钉在城墙上,血流了满地。

    雪满妆眸子里全是冷冽的杀意,他面无表情地挥出一道凤凰火,火焰将他的半张脸微微照亮。

    “你的妖丹呢?”雪满妆冷冷逼问,“你的修为呢?我的凤凰翎羽呢?”

    妖主像是被吸去了所有生机似的,满脸老态,白发白眉,呼吸艰难,看着命不久矣的模样,他低喘了几声,笑着道:“我儿,许久不见。”

    雪满妆眉头一蹙,将长刀猛地一旋,几乎将妖主的五脏六腑搅碎,他冷冷道:“不要这样叫我,你不是我的父亲。”

    妖主呕出一口血,道:“我养你这么多年,你都不记得了?”

    “你养我只是为了妖主之位。”雪满妆道,“如果我不是凤凰,你早已将我杀了,就像当年你对九尾狐一族所做的事那般。”

    妖主笑起来:“你倒是通透。”

    雪满妆道:“回答我,你的妖丹呢?我的翎羽呢?”

    妖主大概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没隐瞒:“我送给了离更阑。”

    雪满妆:“什么?!”

    “魔修不可沾染疫毒,否则必死无疑,但有了妖丹和凤凰翎羽,他便可重塑身体,化为鬼修。”妖主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小。

    雪满妆一把抓住他,将一滴凤凰血喂到他口中,吊住他半条命,冷声道:“你赔上了自己一条命也要帮离更阑,到底是因为什么?!回答我,说完再死!”

    妖主眸子已经涣散了,他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一只浴血的凤凰朝他飞来,连眸中都倒映着那烈焰似的光芒。

    他喃喃道:“凤凰……”

    雪满妆咆哮:“你说话!!!”

    妖主置若罔闻,轻声道:“啊,我想起来了……”

    他抬起手,仿佛要触碰眼前那虚幻的凤凰,五彩斑斓的翎羽几乎要落在他掌心。

    “我当年……”

    妖主的指尖和那烈火似的翎羽堪堪擦过,就算拼了命也触碰不到凤凰的羽毛。

    “只是想……离那华美的翎羽近一些而已。”

    明明只是靠近那火焰似的羽毛便知足了。

    为什么过了数百年,他竟变成这般呢?

    因为贪婪吗?因为不甘吗?

    没人能回答他,妖主的手垂落,指尖血滴一点点落在血泊中。

    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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