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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小奴贱名雪芽。”他战战巍巍回道。

    “雪芽?茶的名字,倒也雅致。”青年的声音略顿,“抬起头来。”

    雪芽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方抬起头。他瞥一眼对方的容颜,又飞快地垂下眼。

    那日夜里见贺续兰,已觉对方美貌,如今白日见,更是被对方容貌震慑。穿着方便的淡青色旧裳的贺续兰手持书卷,神情淡淡,相比疲倦不堪的雪芽,他精神奕奕,如珠玉明。

    “我有几句话问你,你不可含糊。”贺续兰道。

    雪芽猛地点点头。

    贺续兰问的都是跟大善人有关的事情,问到大善人起夜情况时,雪芽讪讪地摇摇头,“小奴不知。”

    贺续兰眼似有深意,“你不知?”

    “小奴……小奴不曾贴身伺候,爷失眠的时候倒是叫小奴去唱过曲。”雪芽不敢撒谎,一五一十答。

    “都唱些什么曲?”贺续兰又道。

    雪芽想了想,挑了些还算上得了台面的小曲。他起初也在大善人面前唱过些下流曲子,但大善人一听,先是笑,随后脸色渐渐板了起来,让他以后不要再唱这种曲子。

    雪芽反应快,知道大善人想听稍微正经一点的曲子,又赶忙唱起其他曲。其中,大善人最喜欢听的是《思怨》。

    这首曲子是讲一个女子思慕一位郎君,靠着显赫的家世跟那位郎君在一起,但这一切换来的不是佳偶的日子,而是两人变成怨偶。最后女子成日独守空闺,夜夜唱着这曲《思怨》。

    这话答完,殿内静默。

    不知多久,外间有声音传入。

    “太子殿下到。”

    太子?

    雪芽忙把头压低。

    “传。”不知是雪芽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贺续兰的声音比之前要更加冷淡。

    珠帘晃啷声动,有人大步踏进来,还未变声的少年嗓音格外清润,“儿臣给亚父请安。”

    太子今年十六,名崔令璟,肖母,生得一张阴柔小脸,他几步走到贺续兰身边,自然瞥见跪在地上的人。目光在地上人身上转了一圈,行礼问安,眼圈红色未褪,声音哑上几分,“儿臣昨夜一宿未睡,想着亚父必定同儿臣一般,故下了太学就过来了。”

    贺续兰颔首,“你是个有孝心的,但还需保住身体,几日后便是你父皇的大葬,以及你的登基典礼。”

    太子道是,目光再度放在地上人身上,片刻方道:“亚父,此人可是之前伺候父皇的人?”

    “嗯。”贺续兰说。

    太子目光微动,旋即抬头,“儿臣斗胆,想请亚父将此人赐给儿臣。”他不待贺续兰言语,便又道,“父皇一年前离京,除却王公公等自幼在身边伺候的奴才,就剩他,如今已查明父皇乃寿终正寝,自与此人无关,儿臣怀念父皇,想让他在身边伺候,好说说父皇的旧事。”

    雪芽听到突然出现的太子说的这番话,眼睛不由一亮,他原以为自己是死定了,原来还有回转。

    听太子的言语,似乎是个和善人,圣上是个大善人,他的儿子也是个好人。

    而且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皇帝宾天,太子就是下一任皇帝,万人之上。若是他能在太子身边伺候,并且将人伺候好,岂不是会有泼天富贵?

    不过短短几瞬,雪芽脑子里已经转到要如何好好伺候太子。

    不过贺续兰的声音让他清醒些许。

    “总得问问他自己的意见。”贺续兰的声音不冷不热,“你想去太子那边伺候吗?”

    雪芽顿了顿,慢慢抬起头,他望着眼前的美貌青年,挤出一抹笑,“小奴愿为太子牛马,为太子分忧。”

    他刚说完,看着他的青年眼神变了变。眼里似有嘲讽,也似有怜悯,可那眼神消失得太快,雪芽还没分辨清楚,就听到贺续兰说。

    “那你将人带走吧。”

    雪芽听到这句话,心里只有欢喜,也顾不上贺续兰最后看他的眼神。他勾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子随侍离开宁伏宫。

    他思考了,去太子那边自然比待在贺续兰身边好,他跟贺续兰生得五分像,又是伺候皇上最后一程的人,保不齐对方十分怨恨他,太子将他要过去,则是救他出苦海。

    他能博得皇上的喜欢,想办法博几分太子的喜欢,应也是容易的吧。

    想到此处,雪芽偷偷抬眼,看了下前面的身着明黄色蟒袍的少年。少年腰细腿长,像一根正在蓬勃生长的竹子,透着朝露般的生机。

    *

    太子宫殿为东宫。

    些许几日后就是登基大典的缘故,东宫内现在嘈杂不安,身着云裙水袖的宫女如游鱼穿来穿去,待看到太子时,又纷纷停下来,乖巧行礼。

    太子不看地上跪着的人,穿廊过桥,直往偏殿去。

    雪芽跟着太子随侍后面,眼神忍不住看向周围。

    这里可真美,流觞曲水,草木蓁蓁,华美秀丽,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奢华。雪芽看迷了眼,一边跟着众人脚步,一边偷瞄旁边风景。

    待快进入殿内,他忙敛眉垂目,跟随入殿,察觉前面人停下来,他也跟着停下脚步,刚犹豫要不要跪的时候,就听得一句掺杂浓浓厌恶的话。

    “拿孤的鞭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

    雪芽:现在欺负我,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哼!

    第三章

    殿内本是静悄悄的,因为这句话,有人开始走动。雪芽有一瞬间的迷茫,等被两个人摁住肩膀推到屏风前,手紧接绑在屏风上方的雕花栏时,才幡然醒悟,这鞭子是要抽他。

    还未来得及求饶,一块白布就塞进嘴里,只剩“唔唔唔”声。

    太子拿过放在玉盘上的长鞭,丹凤眼冷冷乜着雪芽,抬手就是一鞭。

    雪芽虽是出身勾栏院,可老鸨紧张他这一身皮肉,严刑酷打是没有过的,如今他才算真正尝到了什么是痛。

    不过一鞭,他泪流满面,三鞭下来时,他觉得魂魄飞了一半,抽到第七鞭时,他已经动弹不得,离晕死过去不远。

    太子鞭子玩得好,抽人正面,不会抽到脸,故而雪芽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脸还是完好的,正待要抽下第九鞭时,有人碎步从殿外进来。

    “殿下,君后派人送东西过来。”

    太子的手顿住,眼里似乎闪过欣喜。他将带血长鞭丢到旁边宫人,曼声道:“什么东西?”

    “红豆稣玉盏,君后方才用了一点,说是味道不错,特意叫人送到东宫,让殿下也尝尝。”来人回话。

    太子闻言勾唇一笑,“亚父知孤爱吃甜食。”言罢,眼睛往还被绑着的雪芽身上转了一圈。雪芽低垂着头,衣服上全是血,像是已经晕死过去,一动不动。

    “把他送去阉了吧。”太子拿过宫人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但转身离开时,又停住脚步,“等等。”

    他重新看向雪芽,漫步到其身旁,“把他脸抬起来。”

    这话一落,自然有宫人照办。

    雪芽被迫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泪蒙蒙的,脸上泪痕未干,他在看到太子时,瞳孔先是一缩,随后泪水涟涟,像是求饶。

    太子不为所动,眼神往下,“衣服。”

    旁边宫人立刻上前,将雪芽脱了个精光,因为刚被抽了一顿,衣服沾血黏在身上,此时被强行脱下,弄得雪芽眼前一黑,哭都哭不出了。

    太子垂眼打量着,蓦地一笑,“这玩意这么小,不阉跟阉又有什么区别,罢了。”

    说完,转身走了。

    *

    雪芽在硬板床躺了半个月,每日都有人过来给他换药,待到第十八日,才勉强能下床走动。他一能下床,就被带到太子跟前。

    不对,现在不能称太子了,对方已是新帝。

    十八日前,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大好人,现在他才知道对方心有多黑,跪在对方面前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发抖。

    崔令璟新登基,手里压了一堆事,今日才得了空闲时间,又从宫人手里得知雪芽能下床了,就叫人带过来。

    此时,他冷眼打量雪芽,觉得对方似乎比数日前要更加瘦了,像个小羊羔子。跪在地上露出一截白腻细细颈子,随手一掐就能掐断。

    雪芽似乎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是一抖,随后把头埋得更深,恨不得让自己毫无存在感。原以为泼天富贵近在眼前,现在才知道只有阴曹地府等着他。

    “怕朕?”崔令璟意味不明地出声。

    雪芽先是一顿,随后忙摇头。

    “不怕就抬起头。”崔令璟又道。

    雪芽浑身颤栗,却也只能抬头,他看到那张阴柔的脸,眼里就含上泪。崔令璟瞧见眼泪,轻轻一笑,“哭什么,朕今日又没打你,你那么喜欢哭,莫非先帝时常罚你?”

    雪芽想忍住眼泪,可他又怕眼前的人,眼泪忍不住,只能摇摇头。

    “好了,别哭了,哭得朕心烦。”崔令璟语气不耐了些。

    这句话倒是让雪芽立刻停住泪水,他腮边还挂着泪,想擦又不敢。

    崔令璟发现雪芽瞬间停住哭泣,眉毛轻轻一挑,似乎觉得有趣,俯身弯腰上前,指腹骤然擦掉雪芽腮边的泪,“朕新登基,大赦天下,也赦了你的死罪好不好?”

    雪芽一怔,随后立刻点头。

    “死罪免了,活罪上次也受了,以后留在朕宫里伺候,可好?”

    雪芽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但心里对富贵的芽又破土而出,他抿抿唇,露出一抹小心翼翼的笑,“可以吗?”

    崔令璟也笑了,“当然可以。”他说完坐直身,看向旁边的大太监,“给他换上太监的衣服,以后就留在朕身边伺候。”

    大太监称是,让人把雪芽又带下去。

    太监的衣服不好看,深绿色,但雪芽生得漂亮,虽然这些日子瘦了不少,但还是漂亮,穿这深绿色的丑袍子也比其他人要好看许多。即使崔令璟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相貌皆不差。

    雪芽换上太监衣服,十分害怕别人把他阉了,惶恐不安几日,发现没人来阉他,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后,又忍不住想他什么时候能去新帝身边伺候。

    自从几日前见到崔令璟一面,他被安排了扫地的粗活,每日天还黑压压的就要爬起来,要扫得地上没有一片落叶。要是发现有,就没饭吃。

    雪芽因此缺了几顿饭吃,脸越发小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一直扫地,若是成日干扫地的活,他未免不出宫去寻条生路,也比在这里动不动被人饿才好。可他每日扫地的地方离皇帝寝居远得很,要想到那边去,起码要过三大关。

    冷冰冰的带刀侍卫便是第一关。

    他看到那些侍卫就发憷,哪敢往那前面凑,只能继续扫地。连扫数日,他终于有些熬不住,趁天色未明,检查的公公还未到,丢开扫帚窝在墙根下打盹。

    打盹地的上方种了一棵桂花树,桂花被风一吹,落得雪芽满怀。他迷迷瞪瞪睡着,直至被人踹醒。

    “好啊,躲在这里偷懒。”

    崔令璟声音懒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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