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个替身回来了 第148节
冷嫣把小猫和小狗留在廊下,走进堂中。
这时候住店的客人还没起来,整个“会馆”中只有她一个客人。
冷嫣找了张靠近窗户的几案,解下狐裘放在一边,露出一身浅杏色的道袍。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花盆放在自己对面。
店伙看了眼花盆,那盆一看便是上好玉石琢成,他简直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人用那么漂亮的玉石雕花盆,不是暴殄天物么!
况且那盆里填着土,却连根草都没长。
不过客人的闲事他可不敢多管,这昆仑山是一方宝地,来往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有凡人也有修士,有魔修也有妖修,他们开店做买卖,自然是八面玲珑。
店伙正要报菜名,冷嫣道:“将你们店里拿手的菜肴每样各来一份,那清炖重玄仙人脔要三盆,其中两盆端到廊下给我的灵兽。再来一壶最好的酒,要两个酒杯。”
店伙越发纳闷,但不敢多问,很快便将酒和下酒小菜端了来。
冷嫣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在花盆旁边,自己拿起另一杯,却只是沾了沾唇便放了下来。
菜肴一个接一个端上来,不一会儿便将宽敞的大方案都摆满了。
冷嫣也没怎么动筷。
店堂里的客人渐渐多起来,有游历山川的凡人士子,也有戴着道冠的修士,甚至不乏奇装异服的赤地魔修。
自从二十年前清微界的界阵消失,仙凡两界融为一体,灵气分散在天地间,不再为仙门独占,钟灵毓秀的名山大川也只是灵气较为充沛而已。
腾云驾雾的仙人仍旧让人艳羡,但是仙门中人不再能任意汲取灵气为己所用,修仙注定成为一条漫长寂寞的路。
这二十年来各个仙门里多了不少凡人弟子,也有不少人出身仙门世家而缺乏天分、道心不坚的,转而去考科举、做买卖,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另谋出路的人越来越多,便也见怪不怪了。
这样的世界究竟好不好?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论断。
正思忖着,冷嫣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个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似有几分眼熟。
她抬起头,正巧对上那人疑惑的目光。
冷嫣向他举了举酒杯:“姬仙君。”
姬少殷诧异地看着女子,他没见过这副眉眼,但她眼角那颗胭脂痣却是那么熟悉,就和烙在他心上的那颗一样。
“你是……”他轻声道。
冷嫣笑了笑:“我是冷嫣。”
姬少殷嘴唇轻颤,良久道:“原来真的是冷姑娘……”
冷嫣看了眼他腰间的玉葫芦和身上背着的药囊:“许久不见,你怎么样?”
姬少殷眼中那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沉淀了下去,他又恢复了谦和温良的模样:“在下这些年四处游历,将荒怠的医道捡了回来。这次来昆仑是想入山找几味药材。”
他顿了顿:“冷姑娘呢?来此地有何贵干?”
冷嫣看了一眼花盆道:“去北山采些玄玉精。”
姬少殷道:“在下正好也要去北山,不如结伴同行可好?”
不等冷嫣回答,案上突然传来“砰砰”的声音。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是那只翠玉花盆自己在桌上蹦跳起来。
紧接着那花盆忽然又不动了,“噗”地一声,一根银色的棍子顶开覆土钻出来。
棍子闪着霸道的银光,一个熟悉而久违的声音道:“你敢!”
冷嫣怔怔地看着花盆里的东西,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都不存在了,店堂里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却又不敢去碰那根来之不易的枝条,生怕一碰它就会化成泡影。
最终她只是抱起花盆快步走到屋外。
姬少殷觉察到了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离开,没有跟上去。
冷嫣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草木檐瓦上的雪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唤道:“若木?”
银色棍子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
“若木?”冷嫣又唤了一声。
银色棍子跟着哼了一声。
冷嫣将花盆紧紧抱在怀里:“若木。”
棍子矜持道:“叫本座有何贵干?”
冷嫣低下头,微笑像涟漪一般在嘴角荡漾开。
她清了清嗓子:“在下想与神尊共度余生,不知神尊意下如何?”
棍子道:“本座只饮……”
冷嫣接口道:“元洲五芝玄涧的涧水,兑三分昆仑山北的玄玉精。出入得有凤凰麒麟开道,只坐琅舆碧辇,九色玄龙拉车,上覆十绝羽盖,车中焚九鹭之香,奏《九韶》、《太章》之乐,当然,还得修一座神宫。”
棍子轻哼了一声:“本座还得考虑……”
话音未落,又是“噗”一声响,光秃秃的棍子上部突然冒出个银色的小嫩芽。
嫩芽叫道;“答应的,他答应的!他就是醋了!”
棍子恼羞成怒:“本座没有!”
说话间,嫩芽已经抽成了一片小小的叶子,轻轻摆动着:“冷姑娘,你还认得奴么?”
第136章
倏忽十来天过去, 花盆里的棍子还是刚破土的模样,一寸未长,仍旧又细又短。
不知是不是强行破土伤了元气,若木无论白天晚上, 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即便如此, 冷嫣也已心满意足。
她闲来无事就守着花盆, 明知道莳花弄草最忌管不住手, 却还是惹不住往花盆里灌灵液,把什么天才地宝都试了遍, 若木不见长,倒是小叶子吸饱了灵力越长越大,很快就长得比原先还大。
这天冷嫣正在赤地附近一家客馆里用晚膳,照例把花盆放在案上,小叶子竟从枝头上飞了下来, 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变成小银人落在冷嫣面前。
大约是灵液喝多了,若米比原来还胖了一圈,挺着个圆滚滚的小肚子, 一脸福相。
冷嫣既惊且喜, 忙放下银箸,将若米托在掌心, 取出他那套小食具, 给他摆上美酒佳肴, 恨不能亲自拿勺子喂他。
若米受宠若惊,觑着主人道:“冷姑娘, 这可使不得……神尊还没吃上饭, 奴怎么能……”
若木刚巧醒着, 冷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想吃便吃。”
冷嫣夹起一块色香味俱全的烧鹅递到棍子面前:“给你闻闻味。”
话音甫落,便听棍子里发出一声极轻极克制的“咕嘟”,但是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冷嫣自然听得分明。
她突然生出促狭的心思,故意咬了一口:“这家店的烧鹅做得好,外脆里嫩,肥而不腻,蘸料听说还是店主人祖传的秘方。”
若米抓起一只缩小的鹅腿啃了一大口,附和道:“果然香酥滑嫩,这蘸料比起李掌门的手艺也不差呢。”
两人一边吃一边品评,若木馋得烧心,干脆缩进土里来个眼不见为净。
冷嫣敲敲花盆:“不逗你了,今晚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偃师城看热闹。”
花盆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有什么热闹好看,本座又不是没去过。”
冷嫣道:“那里今非昔比,听说繁华富庶不输凌州城。说起来李掌门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若木立即道:“不许告诉他们。”
冷嫣诧异道:“为何?他们很记挂你,每次来信和传音都会问有没有你的消息。”
若米用小帕子掖掖嘴,不等若木回答,插嘴道:“因为神尊觉得现在的模样太寒碜,怕被人笑话。”
若木闻言立即从土里伸出来:“闭嘴。”
冷嫣爱怜地掸了掸祂身上的土,不得不说,这本体的模样确实有些寒碜,不过她还是昧着良心夸道;“哪里寒碜,多好看啊,锃亮锃亮,笔直笔直,让我削都削不出这么直的一根……”
棍子越来越黑。
若米捏了捏眉心:“……冷姑娘,喝酒,喝酒。”
……
翌日一早,冷嫣袖子里装着小叶子,怀里揣着花盆,骑着雪狼,带着灵虎,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向偃师城进发。
离偃师城还有一二十里,迎面飞来个穿黑白道袍、仗剑骑鹤的修士。
冷嫣一眼认出他来,欣然道:“柏高,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比从前更沉稳,更有高士风范了。”
棍子在她怀里酸溜溜地道:“夸起别人来倒是头头是道。”
冷嫣道:“以后不夸别人只夸你。”
若木哼了一声:“巧言令色。”
两人用的是秘音,柏高一无所觉,上前行了个礼,赧然道:“宗主谬赞。倒是宗主,一别经年,风采越发出众了。”
他顿了顿:“家师在城中准备筵席脱不开身,只好派遣弟子出城相迎。师弟和弟妹本来也要来的,谁知今日一大早,弟妹忽然临盆,两人便走不开了。”
冷嫣喜出望外:“这是大喜事!”
柏高笑道:“弟妹也说这孩子会挑日子。”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往西飞去,不一会儿,偃师城便出现在视野中,白色的城池卧在沙海中,宛如一艘巨船。
冷嫣道:“这城池比二十年前我离开时又扩大了许多。”
柏高点点头:“这些年前来拜师的越来越多,一开始肇山和偃师宗弟子混居一处,渐渐的房舍不够了,家师便将旧城扩大,又在东边建了座新城,把肇山弟子迁到了新城里。”
他一边说一边指给冷嫣看:“那边是新建的学馆,内门弟子常年轮番授课,但凡是有志于修道的,无论仙凡,都可以来听讲。”
冷嫣看了眼学馆后头一排排整齐的房舍:“有看来有志者不少。”
柏高苦笑道:“哪里,十个里有八个都是慕名来品尝我们肇山食单的。”
冷嫣不禁莞尔:“包食宿么?”
柏高道:“原本包的,来蹭吃的实在太多了,便多少收些束脩,不过对真正有志修道却出不起钱的,也可酌情减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