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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那个替身回来了 第18节

    就在这时,一道冷如寒泉的声音忽然响起,既不是那青衣女子也不是那少年,是个女子的声音,却莫名有些熟悉,更离奇的是,这道声音不远不近,竟似从他自己脑海中响起。

    “没用的。”那声音冷冷道。

    崔羽鳞打了个激灵:“你是谁?”

    那个声音并不理会他,自顾自说道:“只要你一运转周天疗伤,你的灵气就会流走,可若是你不疗伤,伤口会溃烂,不出七日就会死,世上没有任何灵药、任何功法可以医治。”

    那声音接着道:“治好伤,你会变成废人。不治,你会死。”

    崔羽鳞几乎疑心是自己疯了:“不可能!我从没听过这种事……”

    可他心底知道,这个鬼魅般的声音说的是真的,那便是他的命运,或者死,或者成为气海枯竭、无法修炼的废人,那对他来说比死更痛苦。

    最残忍的是,他必须从中作出选择。

    那声音消失半晌,冷酷道:“你可以去转生台。”

    崔羽鳞惊恐道:“不行!我绝不能去转生台!”

    一入转生台,此生便成隔世,什么也不记得,只是保留原来的神魂,他还是原来那个他么?若他已成了另一个人,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那冰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讥诮:“望你去一趟转生台,能学个乖。”

    崔羽鳞自然早已不记得两百多年前一句闲话,他只觉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听见过。

    他摇着头:“我不信!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说!你给我说出来!”

    那声音却就此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回应他。

    重玄两个伤患离去后,青衣女子若无其事问道:“还有人上台问道么?”

    台下鸦雀无声,连喘气声都听不见。

    青衣女子便对朱长老道:“既如此,便是我胜了。”

    朱长老不禁左右为难,紫阳金魄只有一块,谁都知道那是琼华仙子先看上的——她看上的东西,几乎就等于她的东西。

    当今放眼清微界,还没人敢从琼华仙子手里抢东西。

    然而重玄他固然开罪不起,眼前这位煞神他更开罪不起。

    左思右想,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得罪重玄以后日子或许难过,但得罪这煞神,他这把老骨头或许就折在当场了。

    横竖太极台的规矩便是如此,谁站到最后,紫阳金魄和一甲子一度的铸剑炼器机会便属于谁。

    重玄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家弟子不争气。

    他抹抹额头上的冷汗道:“贺喜道君拔得头筹。”

    说罢击掌三下,便有一只广翼赤鸟摩空而下,背上驮着一座三尺来高、精巧绝伦的水晶莲花塔,塔中一物熠熠生辉,宝光与水晶的虹彩交射,令人目眩神迷——正是那块价值连城的紫阳金魄。

    众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宝物。

    紫阳金魄是稀世罕有的铸剑炼器之材,放眼整个清微界,紫阳金魄铸成的法器、兵刃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件。

    朱长老眼中亦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赤鸟飞到他跟前停下,水晶莲花塔忽然层层散开,如莲花绽放,露出里面拳头大小的紫阳金魄来。

    朱长老向青衣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阁下道法高妙,剑艺卓绝,这块紫阳金魄,阁下当之无愧。”

    青衣女子走过去,不甚在意地拿起紫阳金魄,在手中掂了掂,似乎那价值连城的至宝在她眼里不过是块寻常石头。

    她又将宝物放回原处,向朱长老道:“这块石头铸不成什么好剑。”

    少年接口道:“就用来热热炉子吧。”

    第16章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举凡名兵,开炉铸造时都要投入所谓的“炉引”,令火焰更精纯。一般用金,讲究些的用上好玉石,再讲究些的用稀有炼器之材,但谁也没听说过用紫阳金魄热炉子的。

    什么样的宝物配让紫阳金魄当炉引?

    若是换个人说出这等狂妄之言,别人只会当他疯子。不过这青衣女子功法妖异,剑术邪门,重伤重玄两位炼虚期修士就像砍瓜切菜,那少年的声音又如鬼魅无迹可寻,再狂妄的话由他说出来,都显得顺理成章。因此众人不敢说话,凝神屏息听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那少年声音接着道:“材料我们自己带了,这块什么魄石头用来热炉,请你们徐掌门打把剑。”

    朱长老忙道:“阁下或许有所不知,敝门现任掌门是陆掌门,道号青阳真人,徐掌门早在四百多年前便已熄火封炉,卸任掌门之位。”

    青衣女子道:“说的就是徐掌门,陆子期火候还不够。”

    众人一听这话,简直不知道哪件事更狂妄,是把紫阳金魄当炉引还是逼迫闭关不出的老掌门破例为他们铸剑。

    烛庸门九宫真人徐老掌门是个出了名的剑痴,他四百年前封炉,正是因为铸成玄渊神君的元神剑“可追”后,自觉已倾尽毕生之绝学,这辈子再也铸不出胜过“可追”的兵刃。

    有人摇头:“听说这回琼华元君要铸元神剑,非但重玄掌门与四大长老出面,连长年闭关不出的玄渊神君也亲自写了书信,仍然请不动徐老掌门出山。”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徐老掌门颇有他祖师的风骨,他不肯出手,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破例?

    朱长老面露为难之色:“徐老掌门如今避世而居,早已不问门中事务,恐怕……恐怕……”

    青衣女子从袖中取出一物道:“无妨,他见了此物自会愿意的。”

    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往朱长老怀里一掷:“接着。”

    朱长老手忙脚乱地接住,却是一块小儿拳头大小的石头,通体漆黑,乍一看像块焦炭,但多看两眼,便有一股诡异可怖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黑色并非炭和墨的黑,仿佛有人把一千个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压成这么一小块,透着股不祥的气息,似乎把周遭的光明与生机都尽数吸干了。

    众人盯着那物看了一会儿,都觉心驰神荡,仿佛神魂都要被它吸进去。

    朱长老皱着眉头,看着掌心的怪石,纳罕道:“恕老夫眼拙,竟辨认不出此宝。”

    那少年声音笑道:“交给你们徐掌门看看便是。”

    朱长老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请阁下稍待片刻,容老夫前去禀告掌门。”

    说着向周围团团一揖,道声“失陪”,便驾着云向徐掌门避居的高塔飞去。

    青衣女子好整以暇地等着,众人也都翘首以盼,心中暗自揣测这块奇异的石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执事长老折返回来,他的脸色煞白,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向青衣女子道:“掌门让老朽问阁下一句话。”

    青衣女子道:“你问。”

    朱长老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说出下面的话需要莫大的勇气:“这可是羲和心?”

    不等青衣女子作答,少年的声音又响起:“徐望仙还有几分眼力。”

    朱长老早有所料,闻言依旧悚然,颤声道:“既如此,阁下的要求,徐老掌门全答应。”

    这番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太极台边一片哗然。

    在场每个人都是听着羲和的传说长大的。

    传说天地未分时,自混沌中诞生一对双生姐妹神祇,姐姐阳神羲和,妹妹冥神夕暝,两人起初如胶投漆、形影不离,可慢慢生出嫌隙,最后反目成仇。

    在开天辟地的乾坤一战中,姐姐羲和杀死了妹妹,割下她的头颅、切开她的身体,夕暝的头颅化作月亮,皮肉化作大地,骨骼化作山脉,血化作河流,独独留下一颗心脏没有变化,深埋在幽冥下。

    姐姐羲和也已力竭,割下自己的头颅当作太阳,剖出自己的心脏与妹妹的心脏埋在一起。

    这段故事在清微界家喻户晓,连三岁小儿也能讲得头头是道,但是并没有成人把这种邃古的传说当真,按照正统的说法,乾坤之战的传说只是象征着天地初分时阴阳二气相生相克。

    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传说中的东西真实存在于世间,何其荒唐!

    然而又由不得他们不信,除非整个烛庸门都被收买了,连隐世避居的徐老掌门都陪他们演戏,否则他们只能相信。即便不是“羲和心”,这也是一块足以打动徐老掌门的宝物,比紫阳金魄珍稀百倍,因此连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也只能给它当炉引。

    有人疑惑:“羲和是至明至阳之神,为何这所谓的‘羲和心’看着却有股阴邪气?看着心里发寒……”

    便有更熟知典故的人解释:“羲和虽是至阳之神,心脏却是至暗至阴之物,妹妹夕暝与之恰好相反,这便是阴阳相生、阴中有阳、阳中生阴的道理。”

    又有人危言耸听道:“传说羲和心是阴煞大凶之物,此不祥之物现世,恐怕天下要大乱。”

    一人笑道:“眼下还不够乱?听说连九大宗门的地界都有冥妖出现……”

    “乱上加乱……”

    众人议论了一阵,声音渐弱,朱长老方道:“神兵不比凡器,耗费的时日也久一些,开炉、引火、熔铸、锻打、淬炼各需七七四十九日,不知阁下可等得?”

    这一等便是大半年时间。

    少年的声音里似有些不满,勉强道:“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先将就着。”

    朱长老又道:“不知阁下仙府何处?徐老掌门说待剑铸成,他要亲自送到府上。”

    青衣女子道:“倒不用劳他大驾,剑成之日,我家主人自会亲自来取。”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他们见那青衣女子剑法出神入化,以为这剑便是她替自己铸的,没料到在她之上还有个“主人”。

    再一看她装束,分明是个青衣小鬟的模样。

    一个婢女都这样厉害,那主人不得高到天上去?

    朱长老沉吟道:“尊主人将重宝托付于敝门,敝门荣幸之至,不过毕竟兹事体大……”

    少年笑道:“啧,你怕担不起这个责任么?不用怕,若是有人敢来偷抢,我们不来寻你烛庸门的麻烦,只去找重玄算账。”

    青衣女子道:“没错,横竖我们也不认识其它门派的禽兽。”

    这话乍一听没有道理,可仔细一想,似乎又有那么一点道理。他们这么一说,便是有人觊觎这羲和心,也得掂量掂量,不但惹了这些高深莫测的神秘人,还得罪重玄,这把剑便是到手,又能不能留住?

    众人都以为来人藏头露尾,必是要将身份隐瞒到底,谁知那少年话锋一转:“既然他们这么好奇,不如你把脸给他们瞧瞧。”

    青衣女子轻笑一声:“我怕吓着他们。”

    一边说,一边抬手摘下敷面的青纱。

    ?

    众人都好奇什么样的脸会吓着他们,伸长了脖子看着,可当他们看清那青衣女子面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张脸白得像纸,脸上什么也没有——竟是个纸糊的傀儡。

    傀儡术早已失传,且被视为旁门左道,只有一些路数不正的散修,会做些傀儡帮自己做杂活,但是这样的纸傀儡,即使在傀儡中也是最低等的一类,充其量只能拉拉车。

    要操纵这样粗制滥造的纸傀儡运剑,不啻为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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