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节
其实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法子, 事情发生的仓促,若背后有鬼, 那人定是来不及收拾后手,说不定就能查出真相。
可盘儿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感觉这一切发生的太顺理成章了, 似乎就好像太子妃早就等着这一场事发生,然后坐看着闹得不可开交,等着大家都来继德堂探虚实,探她到底有没有出事,她却私下命人去搜院子。
至于盘儿为何会如此判断?全因太子妃平时最是要强看重颜面的人,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让继德堂乱成这副样子,可今日偏偏就乱了,还惊动了这么多人。
显然想通这一切的不止盘儿一个人,还有刘承徽,她的脸白得近乎死灰,却依旧在哭诉着,只是看起来分外无力。
太子看了她一眼,道:“福禄,把刘承徽带下去审问,还有她身边的一干奴才也一并审了,务必问出幕后可还有其他人,以及这白磷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是从何人手中所得,是谁夹带进宫,一一都要查问清楚。”
“是。”
福禄抬了抬手,张来顺便带着几个太监过来押刘承徽下去。
因为是太子的妾,他们也没直接动手,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可刘承徽依旧啼哭不休,无奈只能去拉她。
“别拉我!”
刘承徽站了起来,圆脸上满是泪痕,却满是讥诮地看着太子妃。
“事情就是我做的,也不用审了,没有其他人,就是我一个人做下的。至于我为何要这么做,太子妃是不是忘了一报还一报?当年你命人在我屋前的台阶上泼水,害我摔了一跤,小心藏着三个多月的孩子没了。你以为你做的隐秘,别人不知道?还故作好人为我请太医送药材,你大概不知道,从齐姐姐出事后,我就防着你了。
“可,还是没防住,谁叫你是太子妃呢,这整个后院都是你管着,使动个奴才祸害我,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的孩儿,我小心翼翼藏了三个月,换洗都要藏着人,就想等胎坐稳,还是被你害了……没人替我那可怜的孩儿伸冤,既然没有……那我就自己替我孩儿报仇……”
这一切转变的实在太快,也是平时刘承徽老实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此时她突然大变脸,旁人除了瞠目结舌,也做不了其他。
当然,可能也有她说的这些话的原因。
“你简直不知所谓,胡说八道,你雪天不当心非要出门摔了,反倒怨我说是我害你。”太子妃被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有些激动道:“来人,快来人,快把这以上犯下不知所谓的贱婢给我拖下去!”
陈嬷嬷忙上前扶住她,又命人赶紧把刘承徽拖下去,可这一切发生的都没有场中的变化快。
“你以为这后院里就我一个人恨你?你想错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恨你的人多着呢可不止我一个……我诅咒你陈研,我诅咒你像齐姐姐那样难产三日,痛不欲生却生不下孩子,胎死腹中!我诅咒你想要而不可得,求什么老天不给你什么,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的!”
说完,刘承徽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盘儿下意识闭上眼,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这一幕实在太令人震惊了,估计所有人都没想到刘承徽会当场把自己撞死。
鲜血流了满地,所有人都是惊魂未定。
马承徽痛哭出声,跌跌撞撞往刘承徽的尸首上扑去,太子妃怔在当场,宛如石化。
盘儿闭着眼睛,已经能猜出刘承徽为何如此决绝了。
恐怕想恶心太子妃是一个,另外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不可能暴露胡良娣,暴露了胡良娣,且不说胡良娣怀着身子会不会受到惩治,反正这一劫她一定是逃不过。到时候胡良娣会不会调头来报复马承徽,又或者太子妃因此迁怒马承徽?
毕竟两人同住一个院子,又同进同出,说刘承徽做下的事,马承徽一点都不知道不可能。
还有刘承徽身边的奴才,真这么审下去,个个都脱不了关系,说不定还会连累更多人。
这就是做宫里主子们的悲哀,做什么事之前要想清楚,想清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失败的结果。因为一旦失败,牵连的不止自己一个人,而是身边的奴才一个都跑不掉。
“主子,没气了。”福禄亲自去试过了鼻息,转头过来同太子禀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子,心里想着这叫什么事。
太子盘了盘手里的佛珠,垂下的璎珞发出一连串不显的响动。
“把人抬下去,好好安葬。”说完,他站起来,走了。
盘儿也走了,因为太子临走时看了她一眼。
出了继德堂大门,太子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色朦朦胧胧的,可此时看到这一幕,盘儿没了惧怕,只余下心疼。
是的,心疼。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太子。
这个时候的太子还不是日后的建平帝,他的人生不过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他还没有成长到后来运筹帷幄,帝王心术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地步。
前世,很多时候盘儿见建平帝做事,总会觉得他太冷静太冷血,她也总是忍不住会想,他是如何走到这一步,难道是天生如此。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太想当然,没人能天生如此,那必然是经历了岁月,经历了太多太多,才会沉淀如此。
前世她来不及参与,她面对建平帝的时候,有真心仰慕,有故意做戏,也有刻意讨好,但同时还有一种怕。
哪怕是最后那些年,两人相处宛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他对自己也是疼呵至极,可就因为那前几十年的印象,让她对他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怕。
怕他的帝王心术,怕他会突然翻脸,怕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布局,怕也许在未来某一天他会突然冷落她。
可此时,她在命运的作弄下一下子回到几十年前,在这片天空之下,盘儿对眼前年轻的太子却有一种心疼感。
原来他在年轻的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小事困扰,会因为夫妻之间出现矛盾意气用事,甚至无奈,会因为一个侍妾悲愤自戕而感伤,却又迫于大局只能隐忍。
事情闹成这样,太子感伤的恐怕不止刘承徽的自戕,不止是她说得那些话,是不是也有今晚这件事?
太子妃对一切太胸有成竹,胸有成竹到让人觉得刻意,甚至忍不住去想,整件事到底是她将计就计,还是只是怀疑却没有证据,于是进行了栽赃。
胡良娣和刘承徽之前的话并非没有影响,就如同刘承徽给人老实的感觉根深蒂固,和太子妃做了快六年夫妻的太子,是否也是太清楚自己这个妻子的性格?
前世,盘儿从没有考量过这一切,她只知道她只用抓紧建平帝就行了。可重活了一世,很多事情改变了,本该是等太子妃所出的太子长大后,夫妻之间才会浮现的矛盾,在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浮现了。
不不不,也许这些东西一直都存在,只是前世的她不知晓罢了。
这一切都只是盘儿一瞬间的胡思乱想,思绪之间她已走近太子。
“殿下。”她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太子侧目看她,神色很平静:“我让张来顺送你回去。”
他没有说自己去哪儿,盘儿也没有问,她想他大概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事情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仿若那晚发生的事只是大家都做了一场梦。
对外,刘承徽以患病暴毙为名,装进一口薄棺悄悄运出了宫。
因为她是患病而亡,身边的奴才自然也要挪走,同时挪走的还有一部分继德堂的奴才,没人知道这些人去哪儿了,宫里人一般都不会深究这个。
马承徽病了,与此同时病了的还有太子妃。
不过她肚里的孩子依旧很顽固,似乎本就该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哪怕太子妃连动了好几次胎气,都没什么事。太医过来诊脉,左不过静心养胎的老三篇,严重时熏点艾,安胎药按时喝着,盘儿几乎可以预料到这个孩子生下来大概不会很康健。
值得一提的是,自打这件事发生后,太子荣养已久的乳母高嬷嬷就出山了,从陈嬷嬷手里接过后院的一切事宜。
继德堂那儿到底有没有闹,盘儿并不知道,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太子身上。
那次事后的第三天,太子就来盘儿的院子里了,看着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唯独不同的就是比以往更内敛,他也似乎很忙,有好几次盘儿见他都是一副很正式的打扮,一看就知是从外面回来的。
天气依旧炎热,但一早一晚多少有些凉意,熙熙攘攘中,眼看着八月中秋就要来了。
按照宫里的规矩,中秋佳节宫里是要摆宴的,还是大宴。
筵宴从中午开始,一直要摆到晚上,有款待王公大臣的,有招待皇亲国戚的,自然也少不了家宴。
这一天宫里所有主子们都会很忙碌,如果太子妃是好好的,她应该陪在太子身边,或是陪在傅皇后身边,可如今宫里上下都知道太子妃有孕了,且胎像有些不好,她也只能缺席。
这一次太子妃没有逞强,早早地就命人去坤宁宫请罪,说是时恐怕不能出席。太子知道后并没有说什么,可临近日子的前几天他却跟盘儿说,中秋节那日让她去侍候傅皇后。
这个侍候的意义可不寻常,当天傅皇后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势必要出现在各个筵宴上,跟在她身边,也就是意味着要在人前露脸。
盘儿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奉仪,就算当天傅皇后身边需要人侍候,也该是胡良娣。
好吧,胡良娣也有身子了,那还有徐良媛和何良媛,怎么也轮不到她。
“害怕?”
盘儿有点窘,在他心里,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胆小啊?
“妾身倒不是怕,只是这种场合我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合适吗?”她拉着太子的袖子,有点忐忑地道。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到时候还有胡良娣和徐良媛,再说孤也会去。”
那意思就是到时候不是她一个人,听了这话盘儿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子反而有些失笑,这小姑娘真是个没出息的,抬举她都不懂,换做别人恐怕争着抢着要去,轮到她反而觉得不合适。
可恰恰因为这个‘不合适’,让太子不免想了很多,看盘儿的眼神里也不禁多了点笑意。
怕她到时候不知道章程,估计也是让她心里好有个底儿,太子把当天她可能会经历的场面大概说了一遍。
左不过就是陪在傅皇后身边,宫里各处的宴上露下脸,还有就是十五这日,一大早会有命妇进宫到坤宁宫朝贺。
这些不用太子说,盘儿就知晓,前世见多了也经历多了的场面。
不过见灯光下,他的侧脸英俊而清隽,眉眼温和,嗓音低沉地跟自己说着话。她突然发现其实这样也不错,就让他把她当做不知事的小姑娘宠着也可以。
第37章
听说主子在中秋佳节这一日, 要去坤宁宫侍候在皇后娘娘身边,盘儿身边所有的奴才都很高兴。
连夜赶制新衣裳, 又准备首饰, 晴姑姑更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 连着两天每天都会在盘儿身上脸上涂涂抹抹一些东西,盘儿拦都拦不住。
到了当天,一大早盘儿就起了,白术青黛服侍她更衣梳头,晴姑姑为她着妆。
一通打扮下来, 外面日头也上了三竿。
盘儿从镜中看了看自己, 从头上拔了几根簪子下来,香蒲捧来的镯子她也只挑了一个,其他却是不戴了。
“行了,我又不是出风头去的,太子妃今日不能露脸,胡良娣也在,我位份最低, 却打扮成这样,不是明摆着回来后不会消停。姑姑我就跟你明说了, 今儿我去就是个陪衬,说不定皇后娘娘根本不需要我服侍, 只是太子爷故意想给我长脸罢了。”
这一通话说完,屋里的奴才们顿时泄气了。
其实她们也不是不懂风头不能出太多的道理,只是突然天降喜事, 一时有些忘形罢了。
“主子考虑的周全,那就这样吧。”
随后,盘儿就出门了,身边也没带别人,而是把白术带上了。
到了继德堂,胡良娣和徐良媛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太子妃也终于露了个脸。不过她穿得倒是素净,一身家常衣裳,并未过多装饰。
相反胡良娣却是一身盛装,海棠红洒金折枝牡丹对襟的宽袖夏衫,下着月华裙,梳着样式复杂的反绾髻,满头珠翠,格外富贵。
她嘴角噙着笑,人比以前要圆润些,但皮肤还是吹弹可破,虽然挺着个肚子,但并未损减她丝毫风华。
倒是徐良媛和以往别无不同,衣着打扮都是中规中矩,但能看出是精心打扮过,却不会太僭越。
盘儿进来后,堂中三人的目光就移了过来。
见她穿了件鹅黄色绣紫兰的对襟夏衫,下着茜红色八幅湘裙。头上梳着蝶髻,发髻上中规中矩地插了几根发簪用以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