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修罗场
时间倒回前一天晚上,A市一中2009届十班同学会。
赵白露和尤嘉宁到时,现场已经喝得火热。
她推开门,看见蒋奕洲正在给孟妍晗倒红酒,抬头撞见她们,红酒洒出半杯。
赵白露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走过去坐下来。倒是尤嘉宁一脸不忿,经过他们身边时冷笑一声,暗骂:“狗男女”。
赵白露入座,有些疲惫地说:“别管他们。”
尤嘉宁挨着她坐下,倒了酒,同一桌的副班长田菁琳和班长潘伟杰两个人忙着对名单。潘伟杰扯着嗓门,冲田菁琳喊:“这怎么还少了?还有九班那几个,他们搞什么!”
他身材圆润,大冷天的还一脑门子汗:“少了谁?快吱一声!”
田菁琳一把推他后脑勺:“潘伟杰你脑子里装的是脂肪吗?人都没来,鬼跟你吱声!”
潘伟杰才反应过来:“对……诶,我们班还有谁没来?!”
有人应:“陆沉沉和周恪一。”
应声的是个寸头男,赵白露转过头看了眼,发现那不是十班的同学。眼熟倒是挺眼熟,她想了想,好像是隔壁九班的一个男生。
尤嘉宁皱眉:“怎么还有别人?”
田菁琳说:“昨天老班突然提议的,说九班也要开同学会,两个班都请了他,哪边都不好意思拒绝,干脆让我们放一起办了,反正来的人也不多。”
一中的九班和十班是名义上的隔壁班,教室虽然分别在走廊头尾,但大部分教学老师都相同,因此两个班还算亲密。
尤嘉宁:“昨晚怎么没通知?”
田菁琳:“老班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又不是第一天了。”
尤嘉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身旁的人再闹腾,赵白露也只默默倒了杯可乐喝着,一副很累的样子。
她今天心情实在不好,前阵子刚换到住院部儿科,今天帮一个小朋友吸痰的时候被他使出吃奶的劲踹了一脚,正踢中膝盖骨,有几分钟走路都哆嗦。
现在再看对桌那对男女,心情更差了。
蒋奕洲的眼神很黏糊,全放在孟妍晗一个人身上。赵白露余光看一眼,不得不承认看着确实深情。
她突然有点后悔昨天答应来同学会的决定。
口袋里手机一震,她拿出来,看到有新的微信消息发过来。
【薛雯:宝贝儿别难过,贱人自有天收。】
她冷着脸把手机反扣到桌上,动静有点大,“啪”的一声后半个包厢的人都看了过来。
赵白露皱起眉头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过头——
和蒋奕洲的眼神隔空撞到了一处。
蒋奕洲一愣。
谁都没先移开目光。
蒋奕洲和十八岁时毕竟不一样了,穿了件休闲装,肩宽腿长,袖口挽起来露出截手腕,腕上的表在灯下折射出微光。
他的气质里少了些少年人的轻狂,多了些青年人的稳重。
赵白露看着他,漠然地笑笑,生动地用自己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蒋奕洲看见了,似乎有些激动和不敢置信,他站起身,口型张成一个圆,看起来像是“白”的发音。
然后他的手臂就被人用力抓住了。他低下头,顺着那只手看到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和眼睛的主人。
孟妍晗微微笑着:“奕洲,你要去哪里?”
……
尤嘉宁转头看向后方,正对上蒋奕洲坐下后瞥来的一眼。
她回神,若有所思地看着赵白露:“好马不吃回头草啊。”
顿了顿,又说:“更何况那不是草,是屎。”
赵白露皱眉:“你能不能别在饭桌上恶心人。”
尤嘉宁叽叽歪歪地哼声。
赵白露垂眸,闭了闭眼。
她知道尤嘉宁在担心什么,但事实上自从高考后她和这两个人就断了联系。无论是蒋奕洲还是孟妍晗,在当年吵了一场众人皆知、毫无转圜余地的架后,他们就消失在了彼此的生活里,再没见过面。
“我说,”赵白露放下杯子,尽量心平气和:“我和他已经过去了。”
尤嘉宁拿眼睛斜她:“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
赵白露无语地拿手把她脑袋怼开。
*
人大致齐了后,两个班的同学会正式开始。
大家都是奔叁的人,一水儿放得比谁都开,虚与委蛇、你来我往,没多久倒了一片,醉得妈都不认。
白炽灯打在桌上,和窗外的夜光融合,包厢里牛鬼蛇神,群魔乱舞。
“周恪一陆沉沉你俩这是修成正果了?”
“牛逼,周恪一牛逼!”
“这波不亏!自产自销,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说潘胖,你和田菁琳啥时候成……”
“老子想到了一本书的名字——《纯情小胖子和他的冰山校花》。”
潘伟杰抱着包厢里的KTV音响,对着话筒鬼哭狼嚎,从《小幸运》唱到《我终于成了别人的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道:
“我靠,陆沉沉!你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漂亮!不愧是老子暗恋过的女人!都是胖子你当初咋没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我们就会有故事……”
田菁琳听不下去,筷子一甩上去就是一记佛山脚,把他直接薅地上去了。
“胖子你给我安静点!”
潘伟杰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指着田菁琳的鼻子吼:“你个娘们说谁胖子呢!老子有九块腹肌!”
田菁琳不屑:“鬼才信。”
潘伟杰直接把她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肚子上,不服道“不信你摸!”
这一嗓子把吃饭的、喝酒的、醉倒的、唱歌的统统叫了起来,整齐划一地看着他们个方向。
田菁琳以前和潘伟杰闹腾惯了,直接一巴掌拍了上去,隔着衣服发出闷闷的肉响。
“九你个头!就一块!”
“你懂个毛线!”潘伟杰把衣服一撩,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肚皮,他笑眯了醉红的眼睛,摸着自己都是赘肉的肚子说:“这叫‘九九归一’!懂不懂!”
“……”
“……”
“……”
包厢内一阵爆笑。
好好的两个班级同学会吃成了一锅大乱炖。
赵白露看着眼前的情景,有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尤嘉宁突然凑过来:“你看孟妍晗。”
赵白露一愣,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孟妍晗仍端坐着,只是态度变得有些奇怪,有点扭捏,又像害羞,神情掩不住的激动和期待。
这是怎么了?
尤嘉宁低声说:“有人来了。”
谁?
尤嘉宁眼里写满“看热闹”叁个字,迅速打量了周围一圈,幸灾乐祸地说:“只有蒋奕洲那桌有空位了。”
啥玩意?
赵白露一脸茫然,尤嘉宁却眼见着越来越兴奋,她掐着手指,伸长脖子望着门的方向。
受她影响,赵白露没忍住也看了过去。
这一眼真是不得了。
赵白露被来人给惊呆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场景。”尤嘉宁不无欣慰道,拿起杯子悠悠喝了口红酒,看着来人迈步走来,环视一周,如她所愿地在蒋奕洲身边坐下。
气氛霎时风云诡谲。
赵白露脑子里闪过叁个字——
修、罗、场。
我前男友。
抢了我前男友的前闺蜜。
我前闺蜜的前男友。
再加上她的话,齐活。
寸头男看向来人,登时乐了:“顾律师来了!”
他喝得有些醉,一把把人搂到桌边,硬实的手臂肌肉上奇形怪状的刺青纹身纵横,唾沫星子横飞:“妈的顾今夜你今天穿成这样,嗝,够骚气的啊……”
尤嘉宁推了推赵白露:“看见没有?”
赵白露点点头。
看见了。
瘦削、却不瘦弱。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领子用暗红色的线包边,袖口处和右边领口绣着精致的同色花纹,红花盛开,妖冶地像曼珠沙华。
更吸引人注意力的是他的手指。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只是——
“一二叁四五六七……”尤嘉宁低声数着,惊叹道:“七个戒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