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八章 人之变化
妹妹的一番苦言相劝他自然明白,只是现在城中情况不明,加之他与外面的军队没有任何联系,若鲁莽冲出去,遭到里外同时误会,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他现在是需要找准最好的时机。
一个人只要有心去做某件事情,总会有机会,这是吴懿的志士名言。
“你看不出来吗,张任和李严都不在城中,高沛和杨怀那两个孙子一心想往上窜,他们此刻把注都压在刘循身上,一左一右将我夹的死死的,只要有动静,他们便会像饿狼一样扑过来!”吴懿是个带兵的人,对于眼前的形式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刘循一直在防着他。
“你若是被安排在后面,我便不用担心,就怕刘循将你安排在前沿阵地,明摆着是让你和袁尚拼个你死我活,那可怎么办?”吴美人最为担心的还是这个,不为别的,就为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度过眼前这一劫。
而吴懿没这么清淡的想法,他经历过许多战争,对于一个统帅来说,一场仗是一盘棋,也是一忱赌,对于他们来说,需要这样的机会,他想赌一把,乘此立个投名状,以便在新的主人面前揽一些功劳,有什么比奉上成都更大的功劳呢?
这个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他需要耐心等待,像匍匐在草丛中的猎豹,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自己慢慢靠近,然后作最后一击。
“妹子放心,哥哥我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什么都不怕,唯一让我担心的是你啊!”话刚说完,这位脸上坚毅的将军沉沉低下自己的头,眼下刘循让张翼紧盯着各位将军的家眷,想尽办法将她送出城去都没能成功,再说吴美人也坚决不肯走,这事就一直搁到现在。
他对族弟吴班倒是不太担心,对吴美人则是忧心重重。
“行了,你先回去吧,晚上我还得巡逻,下午先躺一会儿,此处乱的很,不易久留,你还是回府上去吧!”看看时辰不早,也不想留她,于是果断送客。
望着与自己相依长大的亲哥哥,吴美人一阵心酸,她心里拿下一个主意,只是不便告知,于是下定决心之后,退步走出屋去。
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想起早逝的爹娘,过去那些苦难的岁月在他眼前回放,不得不感叹人生之中终究还是悲苦离别多些,欢乐惬意少些,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这个世间并非久留之地。
说到底,大家都是过路客,便也不用太在乎生死,有机会便豪赌一把,输完了选择暗淡退出,也不失为英雄豪杰。
想到这里,吴懿冷冷一笑,他要感谢父母给自己这个机会。
却说外面的荆州军呆了好些天,整日整夜的拉队伍训练,隔着墙能听见他们偌大的呼吸声,训练时的拼命呐喊,没日没夜的折磨着城里的守军,他们很想扯着嗓子问一句,你们到底打不打?
袁尚心里一点都不急,他的心情异常的好,不过自从今天早上有信使送来一封书信之后,便像热锅的蚂蚁一般骚动不安,这个反常让所有人看在眼里,大家都在猜测着,或许在某个角落发生了大事情。
一直到这天下午,他这才坐不住了,终于忍不住要去找军师庞统。
主仆没有做过多的寒暄,他们之间的案上放着一壶清茶,今天必然是要谈论国家大事,所以两人都需要清醒,茶是最好的介质。
眼看着兵临城下,庞统这几天心情较好,自从投奔原尚以来,势力和军队总处于悬崖的边缘,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再也不用惧怕天下任何诸侯。
即使坐镇江陵的关羽有何异动,脚下的十万大军攻克成都之后便可立马实施征伐,所以他对袁尚的忧虑并没有那么在意。
“来,主公,请喝茶!”悠然的抬手托起茶壶,起身为袁尚倒了一杯,闻到茶叶被开水煮泡过后所散发的香气,他感到鼻孔空气新鲜,忍不住吸了几口。
“军师,现在有个不好的消息,我真的是有些不忍心告诉你!”在入川途中,每次遇到什么疑难杂症,总会让庞统彻夜难眠,袁尚有些担心那个矮小的身体扛不住。
“什么消息,主公但讲无妨,我扛得住!”庞统朝他摆摆手,意思茶的温度敲是可以喝的,于是自己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随意问道。
“韩遂投降了曹操,马超,张鲁已退入阳平关!”袁尚这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到杯子在地上跌破的声音,庞统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要知道,汉中是西川的第一层屏障,而且那里人口众多,土地肥沃,若被曹操所夺,退可扼住蜀中出川之路,进则以汉中为跳板,对川中形成重大威胁,这种威胁是长此以往的,就像一个健康人身上的巨大伤疤,时不时隐隐发痛。
“不,绝不能让他成功,汉中之地,我们必须先取之而后快!”庞统将右手五指抓拢,在案几上轻轻这么一锤,像是下定了决心。
“所以我担心啊,成都一旦不能迅速攻破,耽误了汉中的防守,我是怕马超,张鲁他们顶不住!”说到这里,同时从脑海里抽取出未来的记忆,就连史书上以刘备入川的速度,还是落后于曹操进入汉中,通过后期努力才重新拉了回来。
那么以现在的局势,这个成功的案例是否还能在自己身上应验,只怕无从得知。
“这样看来,成都只能速取,不可久待!”庞统的手抬起来又砸下去,他的决心越来越坚定。
“这个消息我现在还不敢传出去,怕影响军心!”
“主公做的对,在没有攻取成都之前,这个消息不可透露半点风声!”庞统变得沉默起来,又开始陷入无尽的轮回思考之中,仿佛解决所有问题的根源在于他自己,那颗小葱头似的脑袋。
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袁尚心情变好些,因为方才把它当成了秘密,等一个人心中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其实他内心是焦虑和痛苦的,选择倾诉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把压在自己心头的重石推向了庞统,自己轻轻松松的跨步,离开对方的小木屋,看看天边还有些阳光,于是便往军营走去。
他看到训练场地上的每位士兵和操练的将军,他们脸上都洋溢着难得的自信,那是因为敌人正在被包围中。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还有晋升的空间,他们家战场上的生死置之度外,在日后得到奖赏的荣誉之中,生命都算不上什么。
走着走着,袁尚长叹一口气,在得到西凉失守的消息之前,他和这些官兵本一样,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胜利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却没有意识到前面的路还很长,有更多的你一定和坎坷在前面等着。
他习惯性的回头,发现自己身后少了些什么,这才想起自己的护卫史阿奉命去寻找失踪的吕凤儿和铁锤。
此刻还没有回来,那肯定是还没找到,真是多事之秋。
“袁盟主!”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甚至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像一个逃离责任的男人,潜意识里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喝几瓶酒,宣泄一下身为男人的愧疚。
此时的袁尚却被一个声音叫住,回头看的时候,那个人的长相和这个声音非常的匹配,之前给他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
这位大嗓门的武将正是赵云的师兄张任,刚刚带队操练完成,见全军统帅连个护卫都不带,没心没肺的到处暴走,心中感到非常好奇。
也难得有机会和这位高高在上的盟主说上两句话,此时正是一个接近他的好机会,张任岂能错过。
“原来是张将军,辛苦了!”袁绍马上调整好心态,微笑着脸朝向对方。
两个人笑得很尴尬,这是一对很陌生的君臣,看不出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忠诚,但它们之间的关系又是如此千丝万缕,除了袁尚张任几乎没有地方去,而张任是自己除赵云以外最得力的干将,特别是在眼前大战前夕。
“一点都不累,只要有仗打,能为盟主攻城掠地,在下就是累死,也属心甘情愿!”以前他从来都不会拍马屁,刘彰至始至终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现在一见面就说出这么肉麻的话,让袁尚有些不知所措。
“眼下都乱是,仗有无数场,将军肯定会乏味的!”
“能为朝廷打仗,为天子平江山,是我家族的荣耀,不会乏味的!”虽然这些都只是套话,但张任觉得少不了,就算袁尚听不下去,给自己做个安慰也是值得的。
“张将军,你认为我们收复成都之后,要在川蜀建立一个怎样的地方政权呢?”既然对方想拉近双方的距离,袁尚觉得应该和他谈谈理想,毕竟这东西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能常谈的,以张任现在的身份足够开始了。
我在蜀地呆了十几年,纵观天下黎民,川中来天府之国,我希望结束刘氏政权之后,能让百姓们过上以前的日子,夜不闭户,路无饥骨。
“将军真是英雄豪杰,竟然能替百姓们着想,不简单呐!”童渊教出来的徒弟,除了武艺高超,在品德上面也显得非常出众,这一点张任和赵云有些相似,两人都是光明磊落,有话说话,不会掖着藏着。
“光我有理想,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明君,我听说盟主这一路来为百姓做了许多事情,沿途乡民对您是赞不绝口,这一点值得在下学一辈子!”张任,今天这嘴甜的,连蜜蜂都想蛰几下,袁尚哪有不高兴的。
对方这是间接在夸奖他是位明君,在这一点上,赵云怎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师哥了。
于是两人并肩往前走着,袁尚点点头,面对对方的赞扬不承认也不否认,让属下们自己去猜也许会更加合适。
“盟主,据我的观察,刘备,张飞这些人有点不老实啊!”走着走着,张任突然将嘴凑了过来,在袁尚耳边轻声说道。
“噢,是吗?”真没想到对方拍马屁有一手这告密又有一手,张任的学习能力还是挺强的,只是不知是哪位师傅教的。
“张将军有什么新发现?”他故意很感兴趣地问道。
“那张飞经常将军中的小校叫去喝酒,像是有意在笼络他们,而刘玄德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经常跟在他后面的那个法正,更是神出鬼没,这些人都不简单啊!”张任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不过他现在的表现只是想向袁尚证明,自己的忠心没有跑偏。
袁尚点点头,也没肯定,也不否定。
甩甩袖子继续往前走着,他想听听,张任还有什么话要说。
见对方没有明确的表态,张任也跟着缓了缓。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下来,像是在提醒张任,告密这件事不能说太多,否则倾听的人会以为你要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他闭住了嘴,透露了该透露的,至于结果则听天由命。
“你反映的事情,我会派人去查,为了不打草惊蛇,还请张将军一切照旧!”
“我明白了!”见对方这么说,他才感觉到袁尚的睿智,果然是可以跟随的主。
“天色已晚,将军劳累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还得到处溜溜!”袁尚不想一次性把话谈的太深,这对拉近他们的合作关系并没有什么好处。
“是,那要不要我派几名卫士保护盟主?”张任非常体贴地问道,此时这块空地就他们两个人,若袁尚离他十米之外,也很难担保对方没事。
“不用那么兴师动众,这可是在我军营地,没人敢如此放肆,你放心的回去吧!”袁尚朝他挥挥手。
他还想说些什么,见对方都主动赶人了,再罗嗦下去,毫无意义,不如点头为止。
于是张任两脚站直朝袁尚深深拱手,这才迈开军人稳健的步伐远去,心里盘算着,这次对话是成功的。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他发觉张任这个人还是有些意思,该冲动的时候没有克制住冲动,矜持的时候又过于主动表现自己,真是个矛盾集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