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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分卷(8)

    蓝山回到休息区,柏舟一已经缓慢开始攀登。

    这家攀岩馆生意不是很兴隆,但装备还比较专业,至少在零几年,没几家攀岩馆配备了自动保护器,可以让攀岩者在无保护者保护的情况下自行进行攀登。

    自动保护器最多能承载140公斤的重量,保护个小孩自然是毫无问题,所以蓝山才敢放心让柏舟一一个人在岩壁上扑腾。

    攀岩馆里唯一的教练正在给苏思婷当保护者,这丫头确实是个敢于挑战的,第一次攀登就跳级选了难度2的线路,她在岩壁上跌跌撞撞好一会儿,居然也快爬到顶了。

    难度2的线路由人工保护,蓝山观察着那教练的保护手法,出乎意料地很专业,和偶尔在广场看到的野路子保护员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蓝山有些意外,攀岩运动比较小众,在这个年代,正规的攀岩馆寥寥无几,现在不过抽了张券,居然还运气好撞上正规店了。

    他扭头看墙,果然在荣誉栏找到攀岩馆长在全国攀岩锦标赛上获得过奖牌。

    国家级运动员开的攀岩馆啊,怪不得了。

    蓝山正望着荣誉墙,忽地听见拍击岩壁的闷响,方位来自柏舟一攀爬的1号岩壁。

    他回头,柏舟一居然已经爬到顶了,刚才那一声响是他敲击顶部墙壁,攀爬完毕的证明。

    柏舟一扒在岩壁上端,有些无所适从:我要怎么下来?

    松手就行蓝山对他喊,保护器会慢慢把你放下来的。

    听完蓝山的话,柏舟一没有立刻放手,而是迟疑地僵在岩壁顶部。

    蓝山明白他的犹豫,保护器只有在下落时会起到承载体重的作用,平时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给人感觉很不靠谱。

    初次攀岩者面临的最大困境往往不是向上,而是下行。人类对高度的恐惧与生俱来,不乏有攀岩者不信任保护器,执拗地自己往下挪移,直到因为失手掉落,才被动地由保护器帮助落地。

    更有甚者,蓝山还见过因为过于害怕不敢松手,在岩壁顶部扒拉了四十分钟,才因为脱力掉下来的新人。

    仰头看着僵持在岩壁顶端的柏舟一,蓝山想他要真怕到待那不动了,自己也只能爬上去把人扒下来。

    好在柏舟一很快就克服了恐惧,他只在上面迟疑了七八秒,就松开了手,重心往后坐。

    自动保护器感知到重量,滴溜溜把人放下来。

    蓝山满意地看着,心道不愧是柏舟一,就是幼年版的也很牛逼,说战胜恐惧就战胜恐惧,他不成功谁成功。

    然而他还没吹完,就见柏舟一下落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咔一下,直接停在了空中。

    柏舟一:

    蓝山:

    糟了,蓝山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性。难度2其实也是有自动保护器的,苏思婷不用自动改用人工保护的原因可能是自动保护器内部摩擦力太大,体重过轻的攀岩者会被卡在空中下不来。

    此刻体重不足30斤的柏舟一就被卡住了。他用力地在空中蹬着脚,但除了把裤子蹭上去些没别的作用。

    这种突发情况要由专业人士处理,蓝山扭头叫:教

    他声音卡住了,在场唯一一个教练正在给苏思婷做保护,保护者对攀爬者的生命负责,他不可能撇下手上的保护工作去处理柏舟一那边的问题,这会导致苏思婷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

    苏思婷还在上半区踉跄着,一时半会儿没法下来,柏舟一的挣扎愈发激烈,再怎么聪明他也只有四岁,对于突发状况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保护带承载着他的体重,裤子越蹭越高,带子直接勒在腿上,把孩童脆弱的皮肤勒出红痕。

    磨擦生出的疼痛让柏舟一挣扎得愈发厉害,而更大的动作又造成了更大的磨擦,如此恶性循环,怕是教练还没过来,腿已经要给磨出血了。

    看到柏舟一大腿越来越红,蓝山坐不住了,他腾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往岩壁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你别动我现在拉你下来

    蓝山窜到岩壁边,攀岩馆线路设计得很怪,难度1边上的线路居然是难度4,这条线路无比狭窄,而且墙面并非垂直地面,从第六个岩点开始墙体出现倾斜,攀爬者需要用更多力量来对抗地心引力。

    教练被蓝山一嗓子吼得看过来,他惊愕地看见一个小不点窜上4号线路,而他腰间空荡,没有佩戴任何保护绳。

    我靠!教练惊呆了,一秒后才冲着那边大吼,那边的小孩干嘛呢?欠摔是不是,别爬了,下来!

    蓝山闻言,稍稍停了半秒,在教练以为他会乖乖下来时,刷一下又往上窜了几个岩点,瞬间突破了安全线规定的不带保护可爬的最高高度,继续往上。

    操!教练是真急了,虽然底下有软垫,但三五米摔死人也不是不可能,他头突突疼,身体却因为处于人工保护中无法动弹,只能咬牙看着那不要命的小孩越爬越高。

    正好这时苏思婷爬到顶了,教练一边慢慢把她放下来,一边心急火燎地盯着蓝山:这皮孩子

    4号线路不简单,业余爱好者能在仰角上爬三四步就很了不起了,但蓝山却如履平地来到线路中间,在和柏舟一平行的位置停下,此刻,他距离地面,已经有超过六米的距离。

    舟一!蓝山喊。

    其实他不用喊,柏舟一已经看着他了,从他窜上岩壁开始,蓝山吼完一嗓子之后,柏舟一就不挣扎了,任由带子勒得越来越深。他一动不动,像个被抓娃娃机逮住的可怜娃娃。

    可怜娃娃疼得眼眶红了,看着蓝山说:保护衣。

    他想说蓝山没穿保护衣,让他下去穿上,但蓝山理解错了,匆忙回道:我知道我知道,很疼是不是,再忍一下,我现在带你下去。

    柏舟一会被挂在空中的根本原因是体重太轻,只要重量足够,他就能降落。蓝山看一眼柏舟一安全带背后的提手,有了办法。

    蓝山距柏舟一有一小段距离,确认伸手抓不到人后,他右手松开岩壁,开始横移。

    蓝山移到4号线路的边缘,由于4号线路的墙体仰角与线路间距过大的问题,他的小短手够不到1号线路的岩点。

    这时候选项就很单一了。

    蓝山往自己的左右手上轮流哈口气,底下紧张注视他的教练预感道什么,大吼:别跳

    咆哮中,蓝山松开双手,脚一蹬,于岩壁上起跳。他如一只幼年山羊,轻巧落在1号线路上。

    手抓住岩点,身体由于惯性荡出去,蓝山任由身子飘了几个来回,找准岩点踩上,稳稳宣告跳跃成功。

    下边的教练人都看虚了,他浑身发凉,只有手还在职业素养下紧紧抓着保护绳,好一会儿才吐出口气,虚脱说:这好小子

    在他感叹时,蓝山已经抓着柏舟一保护带上的提手,带他一起,缓缓从岩壁上落了下去。

    着陆后,柏舟一小脸煞白,眼眶和大腿一样红,但好歹在蓝山帮他把保护带脱下来时没哭。

    没事、没事,没出血蓝山蹲下去确认他的腿上情况,松口气起身,说,对不

    这两小孩家长是谁?教练终于放下苏思婷,惊魂未定地冲过来,赶紧叫大人过来,这里他们不能待了,迟早出事!

    不是蓝山脸色一变,不穿保护爬岩壁这事,要让郑媛知道,非得把他打死。他想挣扎,教练却直接把手机丢过来,吼:联系你们父母!

    蓝山想推脱,柏舟一已经擦两下眼眶,接过手机拨通电话。

    五分钟后,郑媛匆匆赶来,和教练交谈后,脸迅速由白变绿再变红最后变紫。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抓起蓝山就是一顿揍,边打边怒道:你这小孩,真不怕死是不是!

    蓝山被拍得嗷呜一声,他妈的巴掌无论多少岁都是他的噩梦,他在郑媛的拍打下挣扎着,扯开嗓子喊道:嗷呜,别打了老娘,疼,真的疼,呜呜

    还知道疼呢!郑媛收手,吼道,还带坏人家舟一!我看你是要无法无天了。下次想爬哪,啊?是不是要摔死才罢休啊混小子!

    这话戳到了蓝山的痛点,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倒是柏舟一怕他被打得太惨,开口道:阿姨,是我自己想玩,蓝山才帮我上去的。

    舟一你别替他说话,我还不知道他。郑媛完全不信,瞪蓝山一眼,稍微平复下惊怒的心情,吼道回去给我反省!晚饭别吃了,吃饱撑的!

    郑媛是个有脾气的母亲,言出必行,说不让吃晚饭就不吃,愣是把蓝山那一份放桌上晾着,都不给他上桌。

    但当柏舟一来串门,偷偷把碗盘和餐具都拿走,郑媛也和没看见似地,一声没吭。

    柏舟一带着饭一路小跑进房间,呼吸急促,显然是第一次做贼,没有经验,他说:你快吃。

    好兄弟!蓝山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用柏舟一提醒,饿得嗷嗷叫的他已经埋头下去,抱着碗三两下干完了一碗大米饭。

    等他吃完,柏舟一原路返回,很有原则地把碗筷又送了回去后,再折返回来。

    你不回家吗?蓝山问。

    陪你。柏舟一摇摇头,关禁闭。

    讲义气的好兄弟!蓝山再次被感动了,唏嘘能同甘共苦的朋友如今真不多,也没想他这禁闭关得有名无实,柏舟一来去自由,比起同犯简直像旧时代的外卖员。

    但不论怎样,柏舟一今天都在蓝山家睡下了,蓝山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枕头,又慷慨地把被褥分出一半。

    柏舟一平日睡觉姿势很老实,平躺着,双手交叉放腹部,下葬一样,但今天不知怎么,他死死贴着蓝山,手压在其脖子上,半夜生生把做噩梦的蓝山给压醒了。

    惊醒的蓝山迷糊着,伸手要推,却无意摸到柏舟一脸上一片湿润。

    蓝山一下清醒了。

    你是不是要摔死才罢休。梦中的柏舟一站在病床前,冰冷地质问。

    那时蓝山迷上了户外攀岩,背着包跟队往山里一窜搞失踪,柏舟一比蓝山父母还敏锐,常常在蓝山出发几小时后就发觉,也就承担了更大的担忧。柏舟一找不到蓝山,只能等他归来后主动联系。

    那次蓝山失误了,躺在医院里没带够钱,不敢联络爸妈,只能叫柏舟一来救急。

    柏舟一匆匆赶来,对着受伤的蓝山好一顿阴阳怪气,把本就因为受伤情绪不高的蓝山激怒,两人吵得很凶,柏舟一一度口不择言痛斥攀岩为命长了的弱智儿玩的傻逼运动,而蓝山则回击他为狗跑到母鸡家要孵蛋最后搞得鸡飞狗跳的闲犬行为。

    蓝山沾着点泪,抹开回忆的雾,看见柏舟一眼里血丝密布如天罗地网。迟来的愧疚和惊惶将蓝山包裹,他忽然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说一声抱歉。

    空调定时到了,滴一声关闭,房间里最后一丝幽光熄灭。

    小柏舟一似乎也做了噩梦,哼唧一声,将蓝山楼得更紧。

    蓝山拍拍他,像安抚受惊吓的奶猫。

    对不起。他小声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柏舟一:抱紧老婆,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失踪了

    ps.明天要去拔智齿,请假一天(???)

    第十章 你已经有四小时四十七分没找我了

    围棋赛越来越近,柏舟一表现优异,大他一轮的少年组都无人能下赢他,这个战绩引出小范围震动,少年宫都传开说,今年出了个围棋天才。

    比赛前两天,小区那老头也晃晃悠悠去了少年宫,虽然蓝山早猜测他可能是隐居高人,但看到少年宫领导倾巢出动去迎接时,还是有些震惊。

    老头名叫齐元,曾经的一代国手,收的上一个学生日前在国内棋坛排第二,国际第四。

    蓝山扒着门缝偷窥齐元和领导握手,回头看一眼身后沉静背棋谱的柏舟一,心道大师这果然眼光毒辣,随手就捡了个好苗子。

    虽然这苗子乐不乐意长围棋这块田里还是个问题。

    齐元果然是为柏舟一而来,他应付完隆重的迎接,推脱开领导们,老腰一扭,鱼一般窜到了幼儿班,拉过椅子坐下,龇牙咧嘴道:累死我了累死我了,为了给小友你加油助威,我牺牲不浅。

    柏舟一头都不抬,棋谱没背完,除了蓝山谁都别想把他叫动。

    投石听了个空响,齐元也不尴尬,反倒更觉得这小孩做事认真,有天赋,便笑呵呵地说:此次比赛,小友有无信心拔得头筹?

    柏舟一仍是听不大懂文邹邹,吐出一个字:无。

    怎么能无呢?齐元扇子一敲桌边,正色道,我偷偷告诉小友,这次冠军的奖品,主办方下了血本,你猜是什么?

    一套围棋。

    一点童心都没有!齐元不满,是数码宠物,我可记得这玩意儿小孩喜欢。

    数码宠物!偷听的蓝山眼睛一亮,像嗅道肉味的小狗一样蹦过来。

    数码宠物是00年代风靡一时的游戏,潮流且昂贵,蓝山小时候撒泼打滚赖了几年,等到它过气,都没要到。

    你想要?柏舟一扭头看他,他下棋时没什么表情,像个出世的小和尚,看向蓝山时倒还俗了,他少年老成地教训说,那个没什么好玩的。

    可是我想要。蓝山蹦过来,没脸没皮地忽视两人间零点五加十九近二十岁的年龄差,埋头在柏舟一身上狂蹭,我想要我想要,求你了舟一。

    柏舟一没说话,齐元先笑开了:嘿你这小子,赛都没比呢,倒是先把冠军奖品囊入怀中了,也不看你这小友到底行不行。

    他肯定行啊。蓝山抬头,理所当然,他是柏舟一,柏舟一什么不行!

    除了找老婆。

    齐元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拿扇指下柏舟一:你小友笃定你行,你行不行?

    那就行吧。柏舟一推不开撒娇打滚的蓝山,只得退而求其次,在他脸上捏几下,说,我想吃鱼蛋。

    我待会让妈妈买。蓝山抬头说。

    少年宫门口有开着家便利店,卖的鱼蛋被蓝山称为史上最鲜美鱼蛋,柏舟一吃过后,也表示了认可。但少年宫下课时间集中,围棋班又好拖堂,经常等两人出去,别说鱼蛋,鱼蛋汤都给瓜分完了,饥肠辘辘的柏舟一和蓝山,只能抽着鼻子,眼巴巴看着买到鱼蛋的小孩哈着气地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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