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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今天子,要远胜司马诸王。倘若愿做个醉生梦死之人,他早就渡江南下了。而待在大赵,无论出身如何,只要有才,还怕无处施展吗?
等到他那幼子年满六岁,便送到崇文馆吧。长子可以恩荫袭爵,其他的子嗣,却要各凭本事。当年他家父叔六人便有“六龙”之称,他的子嗣,又怎会不如?
何止是温峤,这次制科变革,也让不少人心中起了波澜。然而出言直谏的终是不多。前些日子还传来消息,江东又有民变,十数县府被破。更别提匈奴占据的地盘了,光是雍秦二地出逃的流民,就有数万之巨。简直民不聊生。
天下虽大,安身的地方却也不多。还是家业和小命为重。
没人反对,剩下的就是歌功颂德了。恩科取中的士子,也依例入宫陛见。
立在东掖门外,孙璋只觉脊背见汗。自从知晓自己登了杏榜,且位列“文经邦国科”前三之后,他就亢奋的昼夜难眠。这可是恩科得中啊!就算不如常科,也能入朝为官。若是外放,起码也是县丞起家。放在几年前,恐怕做梦也不敢想!
更妙的是,与他相交的另外三人,也尽数取中。除了邹谦名次稍逊外,陆淳和朱约考的都不差!以后他们四人,就是正经的“同年”。官场之中,也能相互照应。
如此喜上加喜,怎能不让人兴奋难安?因而站在这掖门前,别说汗重湿衣了,孙璋的两腿都有些发软。恩科不比常科,没有三鼎甲之说,亦无法进殿奏对。但是能站太极殿外,一睹皇城壮伟,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陛下有旨,宣新科秀才入宫面圣!”传旨的声音,自宫内遥遥而来,回荡不歇。
常科及第称“进士”,恩科取中则唤“秀才”。才之秀也,国之干城。这是圣天子对他们的嘉许,亦是恩典。听到礼官口中的这声“秀才”,孙璋目中热泪都险些落了下来。
拼尽全身气力,他和众人一起谢了皇恩,紧随导礼官,迈步入了皇宫。
方才的宫墙,就雄浑厚重,让人敬畏。然而真正踏足宫城,孙璋才知自己孤陋。披坚持锐的羽林卫列道而立,手中兵刃金光闪烁,寒气四溢。御砖似镜,殿宇若林,远处城阙飞挑,衬得天都低了几分。
穿过了止车门,再过翔凤楼,入端门,把那华美绝伦的总章观置于身后,“三朝五门”中的中朝,尽数展现眼前。
五德轮替,赵代晋,为火德,尚赤。面前那大殿,碧瓦赤柱,巍峨肃穆,犹若巨兽盘踞玉台之上。升殿的御阶延绵,尽作朱色,一阶一阶似无边际,融入殿中。太极殿前香炉吐雾,羽林森严,还有一座饰有日晷的锦楼,点缀其间。
在这巨大宫宇的映衬下,百余新科秀才,简直渺如蝼蚁。
待所有人都按照礼官交代,入列站定。宫廷乐师们,奏起了韶乐。孙璋的心跳变得更快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这应当是天子升座吧?那九五之尊,就在眼前的大殿之中吗?然而心底再怎么激动,他也不敢抬头偷看天子卤薄。只是按照之前所学,随殿内百官一起,进趋稽首,山呼万岁。
在“平身”的唱喝中,孙璋手足发颤,重新站直了身体。汗水已经淌到下颔,他却擦也不敢去擦。又等了一会儿工夫,一位手捧圣旨的老者走出了太极殿,立在丹陛之上,展开了诏书。
这人正是礼部尚书范隆。恩科因为没有殿试,秀才不得上殿。然而金殿传胪,御前奏名,还是有的。虽然年迈,范隆的声音依旧高昂,中气十足。
“开明四年,天子隆恩,开制科,广揽天下英才。今取士一百三十八人。特奏科取三人,赐同进士出身。博学文达科,取十二人;文邦经国科,取五人……医科取十人。皆授九品,赐秀才出身!”
特奏科竟然赐了同进士出身!而且并未授官,这是要依照原官位定品了?不过这些只在孙璋脑中一晃,就烟消云散。只因高台之上,礼部尚书已经开始宣读众人名姓!
“……文邦经国科第三名,孙璋。”
当那名字在大殿外响起,由内侍齐声宣唱时,孙璋真的流下了泪来,上前一步拜倒在地:“臣孙璋,叩谢陛下隆恩!”
他的声音融进了其他人的谢恩声中,简直听不清楚。然而没有人在乎。孙璋只觉平生之愿,已经圆满。
然而当一百三十八人依次念完后,殿内传旨小黄门高声道:“陛下有旨,宣特奏科同进士入太极殿觐见。”
孙璋的嘴巴险些未能合住。进殿面圣!特奏科便有如此殊荣吗?这比真正的同进士还要更胜一筹,只有三鼎甲可比了!
然而不论如何想,那三人已经出列,在礼官的带领下踏上丹陛,进入殿中。胸腔内,突然燃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孙璋咬住了牙关。他还有希望。只要好好做官,好好进学,总有一天,也能得如此殊荣!
天子从未轻看他们。这太极宫主人,值得他肝脑涂地,效死驾前!
突然,一阵清脆的当当声响起。心神动荡下,孙璋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那殿外锦楼上,开了两扇小门。两尊三尺有余的木人,同时踏出门来。一人叩钟,一人举牌。视线一晃而过,虽看不清牌上文字,却能看清那偶人身上紫袍。
心神巨震,孙璋慌忙垂下了视线。这是什么?是上天赐他吉兆,预示他也能身着绯紫吗?
其实孙璋没有发现,阶下大多数秀才刚刚都忍不住看了一眼,也都看到了那紫袍木偶。一旁站着的导礼官嘴角微微一抽,装作没看到一样,不曾呵斥他们的失仪举动。
毕竟会在太极殿前修钟楼的天子着实不多。相较起来,倒是魏明帝那样,花费巨资,在式乾殿前筑铜龙、铜凤的奢侈之举,更正常些了。
不过圣天子,总有出奇之处。只看那些人敬畏的目光,就知钟楼没有白盖。偷眼又看了一看楼顶日晷的时间,那导礼官重新垂下了双目,静待朝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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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登科日,衣锦归故里……话是这么说,若真做官,怕是不那么容易能归故里了。”斜倚在御案前,梁峰笑道。
现在朝中正在推行异地为官的法子,若真当了官,外放都要避着家乡。那四句登科诗,纯粹是梁峰从记忆里划拉出来的,做不得准。
但是好用是真的。若不是害怕铜臭味造成反弹,他真想把“书中自有颜如玉”那首也搬出来。科举取士,才是中央集权,掌控地方的良策。但凡有能力,哪家天子想看地方大佬的脸啊?
“今科取士又多了些,主公是想打雍州了吗?”身旁,奕延银勺一钩,又挑出了颗樱桃核。几枚处理好的樱桃,堆在对面的小小玉碟之中,差不多有一口分量。
没想到奕延能看出来。梁峰挑了挑眉,把那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