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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荆过世了。”
“哦……”枕春讪讪,“先生曲子写得好,唱得也好,琵琶也妙。先去掖庭录名字,以琵琶归为坐部,做司书写编排的先生罢。”
嵇虚无颔首领了令,走时好像轻轻抽走的一片烟云,留枕春一个人望着手上的戒指发呆。
如此枕春谨慎小心,一日看选只留了几人。又听苏白回报,薛楚铃点选散妓二十人,戏伶十人留在禁中。苏白对名册的时候仍有担心,劝谏枕春道:“旁的也任由小主,只这位嵇虚无先生,又是胡人又是鳏夫,到底不是清白体面。往后若有追究,总要碍上小主的。”
枕春却道:“她薛楚铃留了二十个下女都不怕,何时还能惹上一个鳏夫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庶女
乞巧节的时候,慕北易阅看了新教坊,赐乐京北城一处官坊为教坊伎子居住演习的,名为极音坊。
同日里枕春也收到了家书。她中午偷懒缩在凉席子里挪了挪,打扇撩了撩,细细对窗看信。
长嫂嫂诞下的女儿刚会牙牙学语,二嫂嫂姚氏又得了身子。六月时有几日旱,乐京外有些许流寇。次兄灵均被调去剿匪,表现英勇斩敌十人。七月头的时候,便已擢了队正之职。枕春高兴,便坐了起来,叫桃花凉糯米冰丸子给她吃。
信里又说,枕春举荐的嵇昭邺如今已编入折冲府新队里,十分勤奋,二哥哥时常照拂。
还说大哥哥正则在中书省做主书,虽然中书令刘次辅不好相与,但陛下还是很赏识大哥哥,时常夸赞。
枕春看得这些,哪里不欢喜,便也多吃了几个糯米冰丸子。如此一来,夜里七夕宴便吃不下多的了。
这一年的七夕宴十分和乐,祺淑妃主持大局,一派上下和睦的模样。
也因为着皇贵妃施氏未到,她已经起不来身了。
据说是因为身子不足,又怀了双生胎。施氏的肚子比寻常七八月的大上一圈,太医看脉说十有八九是一双皇嗣。慕北易听了十分高兴,已给了施氏皇后的用度,又时时前去陪伴。施氏自从胎四月里见了红,便不大稳健,三天两头从太医院请擅调理的太医去配方子。好养歹养的,始终是坐稳了。如今少见施氏出来走动,谁又不知道她那肚子是阖宫第一要紧的呢。
与施氏的阵仗比起来,玉贵人孟氏便显得恩宠不足。
慕北易一心挂在施氏身上,玉贵人则少得照顾,也不被常常提起。她如今和施氏一样月份的身子,可差别如此明显,心里想必难过。如今玉贵人人如饮水,冷暖自知,收了几分娇蛮,倒有几分要为人母的内敛起来。凡不问着她的,她也不主动央着说了。
这一宴没有施氏艳丽万端,也不见玉贵人左右逢源说着话。嫔御们谨慎守礼,不过一个时辰便散了席。枕春饮了几口酒,微微有些醺,在宴殿门口吹了吹风,便清醒了几分。
正是七月七日长生殿,天朗气清,使人心中宽阔。便一眼能见银汉,远远的不真实。微风拂面,吹落枕春鬓边儿的一片花瓣儿,轻轻落在地上。枕春低头去看,有些伤怀。
连月阳从门口出来唤她:“妹妹在这处做什么。虽然是夏日,夜里风吹凉。”
枕春矮了矮身:“连姐姐。”
只看见连月阳牵着大皇子,向她走过来。
大皇子穿着一件簇新织金的小夏衣,头上以一枚拇指大的东珠梳冠,显得十分精神。他也是个早慧的,糯糯喊着:“明嫔小主万安。”
枕春手里正拿着两颗解酒的红枣,便递给长皇子吃:“喏,长皇子尝尝我这红枣甜不甜。”
“不可不可。”大皇子年纪虽小,却一本正经地拒绝:“师傅说,君子不能无故受人施舍。”
枕春莞尔笑起,“长皇子果然是君子。”便拉了连月阳的手:“长皇子如今在南书房可还用工吗?”
连月阳却不答,只让婢女送长皇子先回宫,目送走远了,才问枕春:“倒是我吃了些酒有些晕,素来听说妹妹那里膳**致,可能容我去饮两杯解酒茶?”
“妹妹喜不自胜。”枕春引路与她,二人一路分花拂柳,进了栖云轩。
“这一株八重黑龙愈发繁盛了,是好兆头。”连月阳入内,品了几口茶,“果然是钟灵毓秀,和妹妹般配。”
枕春坐在她对面儿的小榻边儿,吃了两口果子,道:“所谓钟灵毓秀,也不过如今造化。比不上姐姐那儿,我见长皇子很聪慧。”
连月阳却敛了敛秀眉,低声道:“便是想同你说此事。如今湛儿在南书房读了一阵子书了,我督促他日日只睡三个时辰,时时温习,勉强才算长进。”
“这话怎么说起来?”枕春疑惑,将果核放了,“今日所见长皇子十分规矩呢。”
“我瞧他虽然勤勉,却称不上天资卓越。”连月阳轻轻叹息,“他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儿,我怎能不明白。小孩子这般年纪总想玩耍,我害怕皇贵妃施氏诞了皇子对湛儿不利,如今压着他努力读书,只望他站稳脚跟。看他天不亮就起来背书,我心中也怜惜。他怎能不是我的心与肝呢!”
枕春谅连月阳一片慈母之心,宽慰她道:“如今长皇子已经四岁余,谁还能任意摆布不成。何况皇贵妃肚子里是男是女谁知道呢,姐姐不必担忧。”
“我如何不担心。”连月阳一阵沉默,只将眼神落在枕春身上,“皇贵妃身子愈发大了,我心中害怕,夜不能寐。如今想求妹妹赐给我一样东西。”
“姐姐想要甚么?”
连月阳道:“要皇贵妃毒害庄懿太后表孙女恣妃、戕害皇子的证据。”
枕春一惊:“我自然不敢瞒着姐姐,可那……那香囊……当日姐姐与我一同听太医说的,姐姐嘱咐我不可轻举妄动,我便将那腌臜物锁起来了。此物事关重大,出手便是要案、大案,这样紧要的关头谁能撼动皇贵妃的位置?姐姐怎还要寻去呢?”
连月阳抬裙便直直跪下,望向枕春:“此事是妹妹发现,我不敢强夺。可如今皇贵妃就要封皇后了,若不捏上她的把柄,我心里难安。我……我夜夜里梦中都是我儿的尸身!妹妹这般聪慧的妙人,可能理解我这提心吊胆的感觉?我若拿捏她的把柄,那便不同了!就算她要害我儿,也会有几分忌惮。她若蛮横刻薄我便罢了,若要害我儿,我也索性与她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