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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零星点了余下的四位才人,都无晋封,想来是不大如意,便冷了心意。后头政事便忙了一阵儿,再回后宫便似忘了永宁宫还住着个安宝林与个端木御女。大多时候,受宠的还是恣嫔,偶尔去瞧祺淑妃与宓妃。便是连新晋嫔位的柳安然,也难有宠眷了。
如此直入初夏,永宁宫似乎被人忘了一般。但凡夏日里该有的时令凉果、冰、纱料一律不见,就连膳食也不大精心。早晨里奉上的便只有虎皮花生、芝麻卷与一碟脆腌萝卜;到午时就只得一盘儿清炒时令蔬菜、肉末茄子与一罐子清淡的竹笋汤;待到晚上便更是简单,一碗鸡蛋挂面,再没其他了。
纵是枕春再好的脾气,心中也有了几分不虞。转念又想着,永宁宫如此落寞,她正七品宝林之位尚且如此,那从七品的端木御女不知还被轻贱得如何了。便说趁着这日午晴,去那寻鹿斋看端木御女。
从栖云轩到寻鹿斋不过转两步游廊,远远看着门口“寻鹿斋”三字的匾额已有些落漆,落叶也无人打扫。枕春略一使眼色,玉兰便道:“安宝林到,端木小主可在吗!”
少顷,寻鹿斋里出来一个布衣的宫娥,规规矩矩给枕春行了大礼:“安宝林万福,咱们小主受了风热,这会起不来呢,还请小主里面叙话。”
“这微热的初夏,想来夜里贪凉,白日里又不经晒了。”枕春听说病了,想着那端木御女对她素来谦恭。两人虽鲜少往来,但同住一宫从未有个不愉快,便也是怜惜的。说罢便进去看。
果然,端木御女脸色白白的蜷在床上,整个人瞧着精神十分不济,怯怯地道:“嫔妾这时不大舒服,恕不能给安宝林行礼。”
“这个样子,还说甚么行礼呢。”枕春坐了案侧的小凳,过去看她。见端木御女人也瘦了不少,刚入宫时还称得上灵动,这会儿却是病弱不堪的,“风热虽是小病,却不能拖延。你可请了太医来切脉?”
端木御女声音嘶哑,咳嗽两声,弱弱道:“本是遣琼儿她们去请了,掖庭司说近日宓妃身子不爽,太医们不得空来永宁宫。想来不是甚么要紧的病,倒让安宝林担心了。”
琼儿是端木御女的婢女,由着她说,枕春便看向寻鹿斋的下人。除去两个贴身的宫女,便只得一个内侍在洒扫,倒是比之栖云轩的萧条还不如的。
端木御女见枕春面带担忧之色,连连撑身起来:“倒是让安宝林坐了这么久,琼儿快去将祺淑妃娘娘赏的银针给安宝林沏上。”
祺淑妃赏的银针茶是入宫那日打赏过来的,也不是甚么好的茶叶,只是寻常的绿银针罢了。虽不名贵,却闻着很香,枕春便赏给玉兰她们吃了。如今却见端木御女献宝似的要沏给她吃,心中难免怜惜起端木氏,实在忍不住道:“不必如此麻烦。”
端木御女却有些局促:“嫔妾此处倒没有甚么好招待的,让宝林见笑。昨日膳房进了一碟云片糕,如今还收着,宝林尝尝佐茶也好。”
枕春听得实在心酸,唤玉兰:“你叫上杏花一道,先去昭云宫求见祺淑妃,说端木御女病得久了,若教宫人传出去,总是不美的。祺淑妃素来宽厚,想必会拨了太医过来看看。随后你二人再去柳嫔那头,向她借些南疆上好的祛风热的川贝给端木御女炖梨。”
“安宝林如此待嫔妾。”端木御女听罢,眼眶便红了,喏然,“实在是嫔妾……不争气。”
枕春握着她的手,轻声宽慰道:“身子好了才能争气,你无需自称嫔妾。咱们永宁宫如今遭人冷落,关上门来不过你和我罢了。你若听得进去,好好将息,往后也好扬眉吐气。”
待枕春回栖云轩,玉兰和杏花还没回来,她便在堂内随手写字。过了许久,黄昏又下潇潇雨,使人觉得懒困,便唤了小喜子,“你出去瞧瞧,玉兰同杏花可是有事耽搁了,这个时候应已到柳嫔那里了。”
小喜子哎了一声,撑了一把伞便出去了。
正文 第十章 受辱(二)
枕春倚窗看着暮日微光,润在初夏不温不火的的雨丝里头,晕成一片幕布一般。栖云轩的八重黑龙渐渐起了花苞,淡淡的紫绿色缀缀的满庭院都是,数以千万计,想来正夏里定会十分好看。
只是今日的天气不美,淅淅沥沥的雨水半遮半盖。她到底更喜欢晴朗。
正是出神,便见小喜子回来了,扶着浑身湿透的玉兰。
玉兰脸色惨白,身上颤栗发抖,薄薄的衣衫贴着肌肤。她走得两步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轩门外,凄然道:“小主,都怪奴婢没用——”
“怎么了这是?”枕春连忙叫桃花去扶玉兰,“可是祺淑妃不许请太医?那也不是甚么大事,再想法子便是。”
玉兰摇头,张嘴却先出了一声哭啼。她脸上雨水混着眼泪齐齐流下,十分惊惧,颤抖道:“奴婢同刚出门,便碰见了柳嫔小主身边儿的煮酒姑娘。煮酒姑娘听了小主的意思,便回去禀了柳嫔,想来这个时候已将川贝送去端木小主那儿了。奴婢随后便同杏花一道去了昭云宫,祺淑妃娘娘听了果然应允,旋即差人去请太医……”
“那不是十分圆满?”枕春用帕子擦了玉兰脸色水气,摸得她浑身发冷,见嘴唇也是紫色,心疼的握着她的手,问道“到底怎么的了,杏花呢?”
玉兰咬着嘴唇,身子不住颤栗,不住地哽咽起来:“出来时遇见宓妃娘娘,杏花不慎撞了宓妃娘娘的辇……”
“可是受罚了?”枕春心中一紧。
“宓妃娘娘便停下,问了杏花名字,说……”玉兰终是忍不得,捂住湿漉漉的脸,霎时恸哭起来,“宓妃娘娘说,说杏字是她小字,杏花犯了她的忌讳,着人……着人将杏花拉去打死了!”
枕春听得身子一歪,扶在门口红柱上:“怎么……”
玉兰哭得十分厉害,只抓着枕春的裙边儿:“宓妃娘娘的闺名儿本叫施琳琅,哪得什么小字。听说是……听说是近日恩宠不比往昔,想来心中有气,寻了杏花出气罢了!奴婢……奴婢实在害怕极了……杏花只有十四岁呀!那些内侍拉着她,一杖一杖的打断杏花的脊梁骨,奴婢听见杏花的惨叫声……先是厉声哭喊,只到第二十杖的时候……便没声息了……”
枕春脑中轰轰的,听得血气上涌却是又悲又惧,撑起身来,直往外头走:“岂有这般草菅人命的道理,不过是撞了轿舆罢了!她在何处,待我去与她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