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月万安 第102节
紫竹同翡翠清理库房,找到好几套头面,都是上号的宝石料子,还有鹅蛋大小的鸦青宝石,漂亮极了。
紫竹笑道:“这才一个库房呢,还有这珍珠点缀的头冠,以往都是命妇才得以用,因此做的少,咱们库房里却有七八件,都是当年王爷传下来的,现下放开了规制,变成人人都戴得,夫人选了喜欢的,带出去没有人不艳羡的。”
这珍珠头冠是真的好看,紫竹小心地举起来,有些重,珠子润泽,头冠精致,叫烛光照得光彩熠熠。
明月也觉着好漂亮,把书合了,和几人一齐看起来。这个好看,那个好看,试着戴戴,留了好几套。
这样闹到了亥时,谢琅玉还没回来,明月摇着扇子,对头冠也没兴趣了,只时不时看看窗外。
过了戌时,赵全福回来传话了,讲今个谢琅玉得留在户部了。
明月披了外裳,边上的丫鬟轻手轻脚地剪蜡烛,明月有些担心,又见赵全福满头大汗的,连忙叫人给赵全福搬了凳子坐,给他上茶水打扇,道:“您别急着讲,外边太热了,先喝茶吧。”
赵全福喝了杯凉茶,擦擦头上的汗,这才缓过神来,笑道:“三爷是没事的,现下要抓人,户部得有人守着,三爷便不好回来了。”
没事便好,明月放了心,摇着扇子好奇道:“抓人?是查出来了吗?”
赵全福道:“现下还不好讲呢,这会抓的人也不一定最后就能定罪,没抓的也不一定是清白人,不过姑娘放心就是,对咱们府上是没什么影响的……”
和谢琅玉没关系,那就是显王和肃成太子了,明月喝了口茶,叹道:“这事什么时候能彻底结束啊?”
谢琅玉整日早出晚归,就差住在户部了,身边的人也跟着受累。
赵全福也叹口气,道:“户部出了事,本就不该户部的人查,那是锦衣卫,是刑部的事情,但如今这形势,显王都插手了,就是个烂摊子,不守着还不行,人抓了,过后朝上还有得吵呢,估摸得掰扯好一阵……”
明月摇着扇子,道:“真是麻烦事多,您也注意身子,这样热的天气,生病了怎么办,特别不容易好的。”
赵全福笑眯眯地点点头,明月又问他吃膳没有,见他用过了,便叫他赶紧休息去,自个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明月便听闻温家出事了,温阁老被罢职了。
温阁老是什么人物,他如今快七十了,身上还担着个太师的虚职,门生可以讲遍布朝野,女儿是太后,孙女是皇后,重孙女是太子妃,还是太子的外家,这捧烂摊子,想来想去,推来推去,没承想第一个被开火的,是温阁老。
上朝的时候没到辰时,待过了辰时,各家的夫人女郎都起了,这消息便一下席卷了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
明月一起来,也听闻了这个消息,还有些懵,奇道:“温阁老,他都那么大年纪了,陛下……怎么也会留两分颜面吧。”
当庭革职,温阁老过后都没脸复职了,他这么大的年纪,不论自个有没有骨气,还得顾着温家的颜面,顾着背后的学生,但凡在乎脸面,他都不可能复职了。
明月坐在榻边,穿衣裳的速度都快了一些,边问道:“朝上现在什么状况啊?”
晓得她担心,紫竹便急急地出去问了,没一会便回来了,道:“正吵着呢,掰扯到现在都没散。”
明月穿好衣裳,盘好头发,便连忙去了大谢氏的院子。
大谢氏也起身了,都预备要吃早饭了,见明月急急忙忙地来了,便叫她坐下一齐用膳。
大谢氏也刚得了消息,见明月这会来了,便晓得她着急,等丫鬟们摆膳退下过后,便主动提起来,“乘风有没有给你讲过?”
明月摇摇头,捏着手里的帕子,道:“只讲了这几日有些忙,旁的没提。”
大谢氏便放心了,摇着扇子笑道:“那就是没事,他能应付,若是有事,他兴许不会告诉我,但决计不会瞒着你的。”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叫大谢氏这么一讲,心里就踏实许多,不由道:“我也觉着该是没事的,不然他也要叫人回来传话,就是有些担心,他一夜都没回来,虽叫人传了话,心里还是虚,便想来找母亲讲讲话。”
就是关心则乱,要找人确认确认。
大谢氏笑了笑,道:“没事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现下这事情,朝堂吵得不可开交的,比起往年来,其实都不算大事……当年多少人觉着乘风起不来了,如今不照样好生生地站在这……”
明月忍不住跟着点点头,脸上也多了笑意,喝了口藕汤,道:“谢谢母亲,我听了心里好受多了。”
大谢氏摆摆手,笑着叫明月多吃一些,还是叫人出去打探了,虽说不担心,但也不能蒙着耳朵。
两人吃了没一会,便有消息传回来了。是门房处的李大家的来回话了,讲朝上现下还没散。
先是显王上了折子直指温阁老,列了八个罪证,其中有他培植党系的书信往来凭证,还连带着户部贪污的事情。
这折子上的很不留情面,有些掀了别人遮羞布的意味。这么些年来,皇后都姓温,天下几乎默认了国母就是温家人。温党势大,朝中除了个走偏路子的顾治成,还有身份敏感的谢琅玉,几乎没有敌手。上至朝中六部,甚至边关战事,处处都有温党的影子。更可怕的是,他是外戚,同太子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皇帝像是并不在意,也好像有意叫太子发展,几次对温党轻拿轻放,越发壮大了他的气势,。
‘外戚专权’这四个字,多少人压在心里不敢讲在嘴上。
当今陛下城府深沉,这些朝臣摸不透他到底在不在意,但外戚专权就是事实,拿东西盖着了,装作你不知我不知,倒是还好,一旦挑到明面上来了,人家都觉着你要僭越了,温党怎么也得拿出个态度来。
温阁老几乎是立刻瞥了一眼天子的脸色,却一点也摸不透天子的想法,当下便自请摘了乌纱,温阁老人都老的矮了一些,红着眼睛陈情,自请乞骸骨,讲完便长跪不起。
这一跪,朝上一下声势浩荡地跪了一片温阁老的学生。就在这个时候,温党的心里都不觉着这是什么大事,以往也有人拿温党在朝中排除异己的事情陈情,不照样还是过去了,皇帝终究偏着自个的亲儿子的,就不会对温党下重手,毕竟边上还有谢琅玉同显王站着呢。
这些年太子没少惹事,温阁老也没少乞骸骨,他年纪大,辈分大,学生多,温党根系深厚,皇帝以往都是耐着性子任由他这番作态,过后还得温声安抚,今个却一言不发,慢慢地,就叫朝上的人察觉出了些不一样的氛围来。
显王的人自然也精,乘胜追击不依不饶,太子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温阁老的学生满口的欺人太甚,清者自清,两拨人几乎要打起来。
虽吵得脸红脖子粗,但是没人想过温阁老最后会被革职。毕竟他身后站着大乾的国母,皇帝的母亲,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讲,还代表着太子的脸面。
但是陛下就允了,冷冷地叫温阁老好好调养身子,当堂便收了他的乌纱帽,那时,朝堂上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朝堂上反应多激烈明月几乎能想象到了,喝了口汤,不由道:“怪不得消息传得这样快。”
这不单是温阁老的事情了,是温党要向天子要个说法,是太子在要说法了。
这事像是同谢琅玉没什么关系,但是显王同太子能这么打起来,谢党估计没少起作用。
明月暂且不想了,只捧着碗问道:“那这还要多久才能下朝啊?三爷昨个估摸就熬的晚……”
李大家的连忙便去打探了,等吃完了也没听到下朝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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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朝到了巳时,温党有几个情绪激动的年轻官员,被天子毫不客气地摘了官帽,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天子默不作声这么多年,众人就也都忘了,这个默不作声的三皇子是如何上位的了。
下了朝,谢琅玉同太子被一齐召到了御书房。
太子先进去了,陛下今个发了火,宫里都噤若寒蝉,往常会把谢琅玉就引到偏殿里等着,现下却不敢,钱德全也只在门口同谢琅玉讲话。
天气热,这日头正在头顶,廊下也没冰车,热得慌,钱德全殷勤地给谢琅玉打扇,边道:“陛下这两日心情不好,等会讲话怕是不好听。”
谢琅玉听了没讲话,只笑道:“公公给我杯茶水吧。”
钱德全连忙便去偏方端了茶水来,谢琅玉接了,他还要给谢琅玉打扇,谢琅玉便温和道:“我喝茶,不热,公公自己打吧。”
钱德全一大把年纪了,谢琅玉自然不能叫他打扇,钱德全便也笑眯眯地收了扇子,给自个打了,边同谢琅玉话家常,识相地不再提起天子,只道:“上回见了夫人,哎呦,真是秀雅的人,要快些抱上小主子才好……”
谢琅玉热得脖子发红,瞧着却还是清清爽爽的,他笑了笑,正要讲话,内殿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两人立刻止声,一齐往殿里看去。
殿里,边上有宫人摇着冰车,现下已经停了手,含着腰,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了。
太子正跪在书桌前,衣摆湿了,边上一滩碎裂的瓷块。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手里的册子,这是显王的人呈上来的,里边都是太子的人在户部活动的记录,没一会,皇帝把册子丢到了桌上,他的表情平和,对着太子也没有粗声粗气,只是轻飘飘道:“罢了……你真不中用。”
郑昭垂着头,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皇帝安静一会,把册子丢下去。郑昭避也不避,册子的角就把郑昭的脸打出一道红痕,然后掉在了衣摆上。
皇帝靠在椅子上,语气很平静,“回去吧。”
郑昭没讲话,行了礼,拿着册子便走了。
没一会,谢琅玉便进来了,他跪下行礼,等陛下叫起了,他便动作自然地起来了。
殿里没人讲话,大的有些空旷,边上摇冰车的小太监,几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谢琅玉也安静地立着。
皇帝看着手里的书,过了好久才淡淡道:“此次户部的事情,显王同太子闹得这么难看,你怎么看啊?”
谢琅玉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有任何的情绪,便收回眼神,只道:“王爷同殿下都是为国为民,臣不敢妄议。”
皇帝没讲话,谁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手里的书翻了好几页,这才突然道:“东宫欺负你家新妇了?”
他讲话的时候,忽然抬了眼睛,眼神冷肃又沉凝,几乎有实感地像箭一样地打在人身上,就这么看着谢琅玉,盯着他的表情。
谢琅玉像是想了想,才道:“是有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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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消息隔一会就要传一阵过来,今个京城里怕是有许多人家的女眷都吃不下饭了。
常说前朝连着后宫,其实也连着京城这些高门大宅的后院,若是自家的爷们在朝堂有脸争气,家中的妻女姊妹在圈里便俱都风光。若是想今个的温党一般,被皇帝在脸上扇了两下,元气大伤,连带着女眷也好一段时间都是矮人一头的。
明月倒是不担心这个,就想着谢琅玉什么时候回来,她在院子里散了会步,便没那么心焦,也能静下心来练字,直到接近午时,谢琅玉这才回来。
谢琅玉还穿着昨个的朝服,一身暑气,神情放松,问明月用膳了没有。
赵全福给谢琅玉脱了外裳,边叫下人置办洗漱的物件,外头太热了,这衣裳也要赶紧换了,在户部都闷了一整日了。
明月给谢琅玉倒茶水,见他脸色挺好的,这才放心,不住地看着他,围着他打转,只道:“还没有呢,你饿不饿呀,怎么现下才回来?快去洗漱,换身常服,咱们就能用膳了。”
明月边讲还要靠过来,叫谢琅玉制止了,他语气很温和,道:“很脏的,都是灰,你别挨了。”
明月这才收手,支着下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谢琅玉叫她看得偏过头去,忍不住弯了弯唇,道:“我去洗漱,等我一会好不好?”
明月自然是点头。
屏风后边很快便规制好了,谢琅玉在里边洗漱,没一会便出来了,换了身常服,挺拔又清爽。
明月早把小案上的纸笔收起来了,坐在小榻上巴巴地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还在穿外裳,看着明月这样便笑了笑,道:“怎么了?饿了吗?”
明月摇摇头,凑到谢琅玉身边给他打扇,闻着他身上又是香香的,边道:“我想事情呢,朝里怎么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点预警都没有。
丫鬟们已经在摆膳了,谢琅玉把腰带束上,看着明月道:“陛下早就厌烦了温行止,这次可能是受不了了,还有显王在里边煽风点火,革职也正常。”
说是温阁老自行乞骸骨,明眼人便晓得是革职。
谢琅玉扯了椅子,明月会意,边坐下边问道:“我真是看不懂了,这陛下,他到底向着谁啊……”
向着太子?把太子最大的倚仗温阁老都逼得乞骸骨了。偏着谢琅玉,那就更没有了,总不至于偏着显王吧。
谢琅玉见她冥思苦想,像是想琢磨透天子的想法,给她夹了菜,好笑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得也是,明月也不纠结了,专心同谢琅玉用膳,给他夹了个丸子,有些心疼道:“你是不是早膳都没有吃呀?”
谢琅玉讲用过了的,看着窗外的树木,道:“你把院子里的树都种起来了,真厉害。”
现下透过窗子就能看见外边的海棠树,枝繁叶茂的,已经有几分活气了,明月点点头,叫他这样讲又有些不好意思,端着碗笑道:“好不好看,昨个晚膳都是在树下用的呢。”
谢琅玉自然讲好看,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明月轻声道:“种的又快又好。”
这话讲得,好像是明月拿着锄头一点一点种出来的,明月听得都有些害羞,说她只是选了树,踩了位置罢了。
饭后,丫鬟们收拾桌子,把屋里的帘子打下来,以为主子们要午睡的,两人却到外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