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节
“别乱动,小心伤到你。”
那种温温和和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一下就溜进了他的耳中,一路钻进他的心田,在那里若有若无地撩拨了一下。拨得那么轻,那般细,在他的心田掀起层层波澜。
楚千寻割断银丝,把魔物临死前最后吐出的这股丝线收起来,这是制作防具的好材料。
山坡上远远地走下一队人马,那些人携带着刚刚割取的大块魔躯,显然也同为猎魔者。等阶不高的猎魔者,多会在基地附近行动,也就说明了这附近有人类的聚集点。
为首的队长很热情,远远的就鼓掌祝贺,“厉害厉害,两个人就拿下六阶魔物,实在令人佩服。”
这只小队是驻扎在附近白马镇的猎魔小队,队员等阶都在四五阶左右,处在目前圣徒数量最多的主流阶层。
队长乐常十分健谈,楚千寻也正好打算找寻就近的基地休整装备,双方通过攀谈熟识起来,乐常领路,带着楚千寻和叶裴天向附近的白马基地走去。
治愈系圣徒蓟小雨伸手卷了卷发梢,有意无意地把领口的拉链向下拉了一节,靠近叶裴天的身边,
“你好像受伤了,我是治愈系的,我为你治疗一下呀?”
她的容貌看起来清纯秀气,身材却十分傲人,有一种对异性独特的吸引力,很少有男人拒绝过她的亲近。
但那个面戴着黑色口罩,沉默地走在队伍中的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不必了。”
声音清冽,低沉,带着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更勾起了蓟小雨的兴趣。
“嗨,你看。”走在队伍中的一个女性圣徒抬了一下下巴,对她的同伴说道,“那个女人又来这套。”
“别理她,她就喜欢勾引有妇之夫,绿茶女表,狐狸精。”她的同伴翻了个白眼。
熟悉蓟小雨的人都知道,她有个癖好,就是喜欢勾搭那些已经有主的男人,似乎从她人手中抢夺到的东西,才能让她有胜利的快感。
蓟小雨走在叶裴天身边,手上泛起了一团白色的光,照在叶裴天胳膊的一处伤口上,
“刚刚看那么多血,还以为很严重,没想到只是这么小的伤口,一下就治好了。”蓟小雨语气中带着关切,透着股女性特有的温柔体贴。
“那位是你太太吗?她性格真是大方,一下就和我们队长混熟了,我就喜欢这样外向的性格,可是我自己却做不来。”
“她也是有些粗线条,你受伤了都忘记来看一下,只顾着和我们队长聊天呢。”
一言不发走在她身边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
这个男人个子很高,额发被帽檐压着,在眼眶处投下了明显的阴影,那双冷清清的眼眸从阴影中转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蓟小雨一眼。
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盯住了,蓟小雨在那一瞬间浑身寒毛耸立,
她缩着肩膀,慢慢退到了退伍后面。
“呦,咋啦?我们团花也有失手的时候?”队伍中和她一向不太对付的女队员奚落道。
“哼,还以为什么人都吃你那套呢,狐狸精。”
蓟小雨顾不上搭理同伴的嘲讽,
她经历过无数男人,很清楚刚刚那个男人的眼中除了厌恶还带上了有如实质的杀意。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一眼看下来的时候,她总觉得再说下去这个人下一刻就有可能真的杀了她。
走在队伍前列的楚千寻浑然没有注意此事,正和同行的乐常打听基地内的消息,
“你想找锻造者啊,我们基地很小,也没有什么高阶的锻造者。我平日打造铠甲武器,都找西巷的老郭,你可以去看看。”乐常这样说道。
一行人抵达白马基地的时候,夕阳的余晖还在,基地里华灯初上。
在这个时代,电灯因为缺少电力已经失去它的作用,一盏盏玻璃油灯挂在街道两侧,明黄色的灯火摇曳在半空中。
晚霞中的灯火迎接着一队队平安归来的猎魔人,这个时候是这条街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候,人们在街道两侧摆开摊位,售卖或兑换辛苦狩猎取得的战果。吆喝兜售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人群接踵摩肩,川流不息。
叶裴天看着热闹的人群,在街口站住了脚步,悄悄握住了身侧的拳头。
走在前方的那个人心有灵犀一般在灯火阑珊处转过头来,冲着他笑了,
“怎么了,一起进来吧。”
楚千寻转过头轻轻拉起他的手,攥住了,把他拉进了热闹的人群中。
第25章
楚千寻跟着乐常他们走进热闹的街道的时候,回首看了一眼。
叶裴天没有跟上来,他停下脚步,独自站在骑楼的阴影下。
前方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尘世,他偏偏站在了一个最昏暗的角落,消瘦而孤独的身影像是久居在黑暗中的幽灵,畏惧着人世间的烟火。
楚千寻涌起一股冲动,转过身,伸出手将他一把拉了出来。
人群有些拥挤,楚千寻走在前面,叶裴天就慢慢在后面跟着。道路两侧是暖黄色的灯光,身边不停有人挨着肩膀挤过去。
有些是从战场上归来的战士,回到了安全的基地,松懈下来,和战友们相互勾搭着肩膀,高谈阔论。
追逐嬉闹的孩子,在成年人的身边游鱼一般穿过,嘻嘻哈哈地远去。
有一对情侣,走在走在他们前面,在华灯初上的夜市中,两个年轻人头挨着头,手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走着。
楚千寻反应过来自己的拉着叶裴天的手走了太久,她带着点尴尬准备松开手,手指骤然被叶裴天握紧了。
楚千寻诧异地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叶裴天神色慌乱,如临大敌,但攥住她手的力度却没有放松,以至于楚千寻甚至感到了一点疼痛。
想起了这个男人所经受过的那些非人的虐待,和他把自己禁闭在沙漠中过的那种日子,楚千寻心里就软了一块。
算了,他肯定很不适应这里,既然他想要,牵着就牵着吧。
他们来到乐常介绍的西巷。
这里的人少多了,灯光也暗。那些阴暗的小弄堂口偶尔可以看见几个依靠出卖自己为生的人。这些人有女人,也有男人,他们的目光在走进巷子的楚千寻和叶裴天身上转了一圈,看见他们相互交握的手,失去兴趣地撇开眼。
长长的巷子很安静,大部分人舍不得点灯,只有一间亮着灯的杂乱铁铺里传出有规则的金属敲击声。
铺子里一位五十余岁的矮壮男人,精赤着上身正在打造一柄长剑。此人就是乐常介绍的锻造师傅,拥有三阶锻造异能的老郭。
看见有客人来了,他头也不抬,专注将一团溶解为液态的青色魔躯悬在空中,一丝丝凝练进他手中漆黑的剑身,并反复用一柄铁锤锤炼,直到那漆黑无光的剑身上匀称布满了青色的纹路,才勉强停下手来。
老郭用一条污黑的毛巾擦了把汗,随手捡了捡胡乱丢在柜台上的几块魔躯,“说吧,要打什么?”
“想请您把这双刀淬炼一下,再打一把单手剑。”楚千寻把自己的双刀摆在了柜台上,这双银刀陪她征战多时,刀身布满了细小的崩裂缺口,已经不太能用。
老郭提起来仔细打量一番,用手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侧耳听了听回荡在空中的刀鸣,摇了摇头,“它只是三阶的魔器,你如果天天带着它去砍五六阶的魔物,练得再好,迟早也只有毁了的份。”
锻造师水平的高低,不仅仅表现在他们的等阶上,那些大公会用魔种堆砌出来的高阶锻造师,却未必能打造出真正的神器。老郭的一句话,让楚千寻知道这是一位锻造武器的行家。
她从背包中取出一大捆暗银色的丝线,
老郭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飞快接了过来,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着那些看似不太起眼的丝线。锻造者想要提高自己的等阶,需要不停接触锻造高阶段的魔躯。但白马镇上高阶圣徒很少,五阶以上的魔躯他向来很难接触到。这对这位痴迷于冶炼锻造的男人来说,是一件十分郁闷的事情。
“这可是六阶噬魂者狂化之后吐出的银丝?哈哈,好,太好了,我一直想要熔炼一次这种等阶的银丝。快说,要我打成什么?”
“我想打一副遮目,和一身轻甲。”楚千寻把叶裴天推上前,“就按他的身形来做。”
“小姑娘还是有点见识。这噬魂者的银丝,最适合的就是做遮目。做轻甲还浪费了些。”老郭拿到心仪的魔躯,变得十分好说话,“只是这六阶魔物的东西熔炼不易,需要个几天时间,你们如果不放心这材料,可以在我这里暂住几日。”
所谓遮目,是一种用特殊魔躯打造的,佩戴在眼睛上的防具,佩戴上这种魔器,旁人将看不见佩戴者的上半张面孔,但佩戴者从内,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景物。它除了能够在战斗中保护面部和双眼之外,最大的作用是能够防御或是减弱精神系圣徒的攻击。
当然,楚千寻的主要目的,是为叶裴天打造一个可以遮挡面目,在战斗中又不容易损坏的防具。
郭铁匠就住在铁铺后面的一座四合院中,大院里住的人很杂,三教九流都有。郭铁匠把自己隔壁的杂物房收一收,靠墙摆开两条长凳,架上几片床板,再丢一套被褥,自我感觉已经很殷勤周到了。
“厨房在院子里,是公用的。要用水的话出门左拐走上五百米有个水井,可以排队打水。屋子里的器皿随便用。”
两个年轻人带来了他难得接触到的六阶魔躯,锻造费也给得很足,因此一向脾气不太好的他,也算勉强改了态度。
“你坐着别动,我先去打点水回来。”楚千寻考虑到叶裴天伤势未愈,把他按在床边,自己提上两个桶就出去了。
“小老弟,你这媳妇找得不错。手脚麻利知冷知热。”老郭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叶裴天的肩头拍了拍,“要我说啊,婆娘就得像小楚这样有个婆娘的样子,不管到哪,先紧着把自己家男人伺候好。不像现在的那些个女人,自以为有了点异能,就不把男人放在眼中,连饭都不会做,莫得要。”
他这里说着,却看见这位自来了以后,一直冷冰冰的年轻人,从随身的背包中翻出一块旧布,抖了抖系在腰上,又从背包中取出一袋白面,装在一个盆子中,端起来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仿佛想起什么,转过身对着老郭,
“有调料吗?”
晚饭时分,整个院子中都飘散着一股独特的面香,引得归来的住户们,都忍不住向老郭的房门张望,好奇那位向来生活得十分邋遢的郭铁匠家里,竟然也能传出这样的饭菜香味。
老郭捧着一碗拌面,蹲在门槛上,吃得眼泪汪汪,
“哎马,小老弟,你这也太能了,这几天,你如果三顿都做这面给我吃,锻造的费用我就不收你们了。”
“郭叔你别和我们客气,明日我去买点好菜,让林非给你露一手。”楚千寻笑着接话。
叶裴天的名字不方便对外说,楚千寻建议他起个假名的时候,他把楚字和裴字各截取一半,凑成了林非两个字。幸好楚千寻没有多想,让他暗自带着点欣喜用上了这个称呼。
到了晚上,楚千寻怎么也不让叶裴天再乱动了,烧了热水照顾他洗漱,还给他身上的伤口换了药。
自从沙漠的混战之后,二人一路逃亡了数日,这是第一次安顿下来。虽然居住的环境简陋,但终归到了安全的基地内,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小屋,不必露宿荒野彻夜戒备着那些随时出现的魔物。
楚千寻手中盏着灯,查看叶裴天身上的伤,
“真是太惊人了,那么严重的伤,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脖子上这个要怎么办?”
叶裴天侧躺在床板上,看着眼前的墙面上摇曳的烛光中,有一个影子弯下腰来,在墙面上和他的影子重叠到一起。
一股温热的呼吸,就吹到了他脖颈的肌肤上,那个人的手指在那镣铐上来回摩挲,甚至挤进那个项圈,小心触摸它的内部。那种麻麻痒痒的触感,不时在他颈部最为敏感的位置不经意地碰触。
叶裴天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床上的被褥。
楚千寻研究着锁在叶裴天脖颈上的枷锁。这一圈细细镣铐,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是出自于辛自明那个武器设计鬼才之手,拥有着致命的杀伤力,而且极难解开。
她府下身,凝视着这道难题专注思索,
在她的眼前,哑黑色的项圈锁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嗯,那脖子的线条很漂亮,黑色的项圈上方,那喉结随着她的目光来回滚动了一下,再下面是清晰而性感的锁骨。
一层霞纷色,从黑色项圈下苍白的肌肤内透出,在她的视线中一路延伸上去,连那背对着她的耳廓都一道红了起来。
楚千寻咳了一声,收起自己不小心凝视过久的视线。
她找了两条板凳拼在一起,跳上去准备凑合一晚。
叶裴天从床上半坐起来。
“你睡,你睡。”楚千寻飞快地挥挥手打断他准备说的话,“我什么地方都能睡得着。”
……
叶裴天知道自己陷入了梦境中。
他发觉自己又被禁锢在了那张时时出现在噩梦中的手术台上。四周是无尽的虚无,不知从哪来的苍白灯光,打在他的身上。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手中端着恐怖的器械,靠近了手术台,黑暗笼罩着她的脸部,看不清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