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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三年之约(满7500猪更)

    “阿兄不想让我知道,所以让霍娘故意指一具烧焦的死尸,只需让我远远看到腕上的缕线,便知道是你,将都督视作轼兄仇

    人,虽留在他身边,却不会产生一丝情意,断了日后可能不舍的念想。”

    “都督既收了阿兄,自然要瞧瞧阿兄的本事,剿灭五虎山便是阿兄领的第一桩差事,但剿匪谈何容易,阿兄便将霍娘送上山,

    既能灭匪叫都督满意,又能灭口一箭双雕,这是阿兄全部的计划?”

    刘镇邪听到最后一句,再难维持温和的面孔,脸色瞬间沉下来,“你怎知这么多。”

    芸娣见他并不否认,心中无边沉落,仿佛要跌到深渊里,她低声道:“与阿兄分开的日夜,我想念阿兄,想多了,越发觉得此

    事蹊跷,渐渐能拼凑出个大概,阿兄的答案,我想是知道了,”她泪凝于睫,狠狠攥住手心,颤声道:“阿兄教我行事做人,

    要做的不是一个小人!”

    刘镇邪冷冷道:“我是小人,也害了霍娘,但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芸娣却知道他这样子是听不得劝,也不说了,她擦拭了一把眼中的泪,缓缓说道:“我视阿兄如再生父母,世上唯一可亲近,

    可信赖之人,所求不过与阿兄平淡过度此生,可在阿兄心中,名利才是第一。这些话,我不是指责阿兄,人各有选择,我只是

    害怕,阿兄现在能舍我,三年后会不会因为别的事舍我?”

    她轻声说着,忽然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刘镇邪一惊,心里掠过一抹慌乱,随即攥住手掌,面色冷冷并不看她一眼,“你做什

    么?”

    芸娣给他重重磕六个响头,“阿兄养我六年,要我留在都督府三年,我便留三年,三年后恩债偿完,但今日我与阿兄情谊已

    尽,往后不见一面,各不相干……”

    不待她说完,刘镇邪一把将她拉起来,双捧起她的脸,低声切齿:“你怎么这般狠心,说断就断,这些年算什么,我待你的好

    你不记得,偏偏只记住一桩事,”他温柔抚她眉眼,眼中有沉痛的血色,“小芸,阿兄有苦衷,你只需记得,三年后……”

    他要说三年后来接她,但话未落地,忽然有人敲响屋门。

    是阿虎的声音,“小娘子可叙完了旧,都督稍后要与刘小郎君谈事。”

    芸娣说谈完了,之后抹了抹脸上的泪离开。

    刘镇邪剩下那半截话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她离开,但仿佛不是她越走越远,而是他离她越发远了,明明在桃林里吃醉酒的场

    景仿佛在昨日。

    “郎君莫要让都督久等了。”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原本就藏在屋里,听去他们一切谈话。

    刘镇邪旋即收起脸上种种神色,转过身,便见对面之人是桓猊身边的红人卫大人,好声微笑道:“我这就去。”

    早在他们二人进屋之前,卫典丹就已来此藏身,不是要偷听,而是桓猊提防他在背后又耍什么招数。

    桓猊的猜忌是对的,卫典丹同在屋中,他面对芸娣的质问,才不还一个字儿,但倘若屋中只有他与芸娣,他早已将心中盘算好

    的说辞将人哄好,不会闹到这般境地。

    早在进府之前,桓猊暗中将他叫到书房,眼里是贯有的轻蔑,口气倨傲,“待会给你时间见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

    长点记性。”

    他跪伏在高高在上的桓大都督脚边,像条狗儿似的点头听话,但他不会永甘于人下,三年的承诺没有撒谎,三年后,他会风风

    光光的来接芸娣回家,那时,他要骑在马上,同建康城的权贵平起平坐。

    芸娣寻了片清凉的竹林,那里哭起来不嫌热,她找了个地儿偷哭,不想叫人知道。

    哭到一半,芸娣抽抽噎噎往怀里寻帕,寻了半晌没摸到,这时从旁伸来一条干净素净的帕子,芸娣抬头一看,见是桓丞相,不

    由得一愣,随即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抹了抹小脸儿起身,“让丞相瞧见不雅,奴婢有罪。”

    “不是同你说过,不必这么客气,我的话,这么不听进去?”桓琨说着,口气不但没有半分责怪,而是温柔和善的,同时手里

    的帕子往前一递。

    芸娣正羞得落着眉头,眼前又见那帕子递来,迟疑片刻,伸手接了。

    二人一块儿坐在石凳上,桓琨倒了杯清水递给她,“此处我常来坐坐,仆人知晓我图清净,不常来此地打搅,但每日会备上新

    鲜的泉水,倘若我来了,便于解渴。你若有心事,不想叫人打搅,来此处坐坐,林中清凉,不能解决心中之愁,也可以清静一

    些。”

    他的口吻如寻常的随意,“倘若心事无人可解,不妨与我说说。”

    芸娣只觉空落落的心被一团绵软之物充盈填满,缓缓说出口,“我与阿兄本不是亲生的,如今各自大了,便不能守在一块,我

    心里有些难过。”

    小娘子眼梢还红红的,尚未消肿,却更衬得眼波流碎,眉眼间带着一股梨花带雨的怜弱,垂着小脑袋分外可怜。

    桓琨目光凝落在她脸上,“若是我阿兄不放你走,我可以帮你。”

    芸娣心中一动,却最终摇头,低眉道:“能伺候都督,是我的福气,要离开或许要等到三年后,偿还了阿兄抚养我的恩情。”

    “这恩情一定要报,三年,一天都不能少?”这句话问在她心坎上,芸娣不想欺瞒他,甚至要将答案脱口而出,但一股巨大的悲怆把她拉回来,相依为命六年的阿兄可以利

    用她,世间没什么可以不利用的,芸娣终是有些失望了,低声说是。

    二人恩断义绝,再不可能以兄妹相称,她以这种狠心决裂的方式,来斩断日后纠缠的可能。

    “用三年换得心中一个自在坦荡,值得,”桓琨掩住眼中低落,那满心的期待雀跃也沉寂了,却又很快弯起唇角,“家里人的

    事,我没法帮你出主意,但大约世间真正的情和念,不会叫你伤心落泪。”

    “真正将你放在心中之人,也自当尊重你心中之愿,倘若有为难,利用,算计种种,这不是真正将你放在心上,但你自己可

    以。”

    桓琨声音温和从容,不疾不慢,却温而有力地传递他话中的情感,“不是顾影自怜,是自尊自爱,好好善待自己,才是真正关

    切你之人最大的慰藉。”

    芸娣垂头不语,好似落泪,倒叫他失了心神,桓琨难得有一回无措,“可是我这话说错什么,叫你伤感了,是我的错,你莫要

    垂泪。”

    芸娣连忙摇头,“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就连阿兄也不曾,”她眼眶里盈满了泪儿,抬臂擦了下,微笑着眼睛弯弯,“丞

    相好似我父母亲,替他们在看着我,我落泪不是难过,是高兴,往后不自怜当自尊。丞相今日之言,我记在心中,一日都不会

    忘。”

    细碎的竹影拂曳之下,小娘子双目流动,鬓边碎发流转着一种奇异的绀青色,她面上颜色淡,却正正撞进他眼中,桓琨不禁拾

    了帕子往她眼下轻擦,“下回莫要掉这么多眼泪,你父母若在会心疼。”他也会心疼,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

    芸娣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尤其心疼二字落入耳中,她微微一怔,抬眼悄悄觑他,却见他神色如初,目中露出淡淡的关切。

    她心里止不住悄悄地想,倘若阿兄也这般好,该有多好。

    可他毕竟不是自己真正的阿兄。

    眼下她还骗了他。

    “倘若日后有事,让月娘拿玉佩过来,她行事谨慎,不会有人察觉,”桓琨道,“我若收到,在此处等你,你只需跟着月娘过

    来即可。”

    芸娣抬起眼来,怎么也不肯,“丞相日理万机,怎肯因为我耽搁了事,此事是万万不行的。”

    “见到你,好似见到陆三娘子,我心中有愧,将你当成了她,也是有安抚自己的心绪。”

    芸娣知道他对陆三娘子当做亲生妹妹,眼下尤能体会这种情绪,也不由心软,也愈发愧疚,只是话一说出口,没有再收回的道

    理,她柔声道:“丞相若有心事,也可来寻我,只要您不嫌弃。”

    桓琨嫣红薄翘的唇角微动,欲言又止,何尝不想让她唤一声阿兄,但渐渐抿直了唇角,淡声道,“时辰不早了,我想阿兄已办

    完事,倘若待会他问起,你如实说便是。”

    她来竹林一事,下人看见了瞒不住,不如从实交代,芸娣亦是明白这层,当下点点头。

    二人在竹林里分别,桓琨坐在牛车里,回府的路上,阿虎道:“刘镇邪怎么处置?”

    桓琨道:“扔大街上,有人会来寻他。”

    又见阿虎神色低迷,含着笑道:“好了,聚散有时,散了这一会,往后有的是团聚机会,过些日子就是重阳,你仔细盯着

    些。”

    阿虎顿了顿,“郎君是觉得三娘子另有别的计划?”

    “她现在刚伤了神,此时不愿同人讲什么,旁的不必多做,只需多看着她,别出了差错。”桓琨回想起她见到刘镇邪的那一

    幕,现在想想他心里还有点酸。

    他可以对谁都能狠下心肠,唯独对这个小娘子,跟他从一个娘胎里滚出来的女娃娃,当初那么小那么娇,躺在襁褓里对他笑。

    她哭一哭,他心肠立马软了,她说不想离开,也罢也罢,这些年她遭了这么多苦,在泥水里翻滚挣扎,可有一次是随心所欲,

    都听她的,她不回家,那就不回家,他悄悄过来寻她,看她一眼便是。

    桓琨不由沉沉阖上眼。

    只要她别离开他视线一步,只要别动心。

    这两个要求对她,足够了。

    这厢,卫典丹将兄妹二人在屋中的谈话尽数呈报上去,一字不落,包括芸娣起初想要离开都督府,又答应刘镇邪留下来三年,

    桓猊脸色慢慢沉下去,卫典丹是个机灵的,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小娘子从屋里离开后,就去了竹林,哭了好一会儿,是不

    想叫人瞧见,仆人们也没敢挨近。”

    桓猊听完没表示什么,但独自走出书房,没让卫典丹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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