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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理智的人经常会这样,对方不理你,你觉得这是侮辱;对方有回应,你觉得这是挑衅。
哪怕被抽得再重,杜子腾也只是低着头,最多一两声闷哼。越见儿子的沉默,杜离祥越火大,更加确信是自己在理,顺势骂得更猖狂:“她那种社会底层的渣滓能教你什么好!你跟着她有屁用!她能养你吗!能提供你任何物质上的支持吗!她自己都获得像条狗,你也想像狗一样吗!”
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但对于一个处于暴怒边缘的男人,没尽情招呼人家生殖器官、能有条不紊的骂出这么清晰的逻辑,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他骂的对象,毕竟是他前妻。
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多夫妻离婚后就算不保持联系,也不会阻止孩子去见对方。像杜子腾父亲这样,过得好像是一日夫妻百日仇,不停的骂对方、排挤对方,甚至连家暴都不惜用上,严禁儿子见他母亲,才是让别人最为不解的地方。
现在离婚不少,可离了后还和对方不共戴天,就真的很少了。杜子腾被严禁和母亲相见,不同于对方离去后仅剩念想,对方存在却不能相见,这丝希望反而更折磨人。
到现在还延续着的这丝思念,让杜子腾对和母亲有关的任何言语都格外敏感。
“你又不是没妈,我见我妈怎么了?”
他的母亲就好像他的逆鳞,触之必怒。
杜子腾缓缓抬起头,眼里星星点点的亮光衬得眼睛格外亮。杜离祥印象里被打还不敢反抗的儿子就好像猛地换了一个人,一身胆怯懦弱全部褪去。
“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引到那个女人身上去么。孔顺,对吧?你喜欢她是你的事,凭什么还要勉强我也喜欢她?”
说出这话时,杜离祥没有从杜子腾的语气中感受到半分紧张,反而听出几分可笑的字正腔圆。他就像播报新闻的主持一样,有条不紊的陈述早就准备好了的新闻词一样,不慌不忙,有理有据。
那也只是秀才遇到兵罢了。杜离祥只能从这种严肃认真的态度中挖掘出更深的怒火,他瞪圆了眼睛举起膀子,连道具都不用了,一耳光子抽下去,甩得响亮。
杜子腾被打偏了脸。他头偏了会儿,缓缓转回来,正面直视杜离祥,眼神未变,虽在身高气势上矮了杜离祥许多,却是绝不退一步的模样。
杜离祥知道儿子很倔,但他从没想过儿子会倔得这么频繁。
连眼神都变了。好像一夜间突然拔高成了成人,那种幼稚的退让再也找不到了。
“我……”
刚出口了一个字,杜子腾猛地住了嘴,鼻血顺着人中滑到了他口里。稍为不甚品到的一点血带着甜腻的腥味,淡淡的扩散到了口腔里。
耳光抽到的那半张脸此时红肿得明显。
“我随你打,随你打。反正我是不可能喊她妈的,也不会认同她,我和她不对盘。”
一句话,杜离祥的火气又窜上来了。
看到儿子此时的狼狈模样,身为父亲的杜离祥稍稍清醒些就有点后悔了。但杜子腾本身并不在意,胡乱的用袖子抹了把鼻血,随后甩出了这句话。
显然这并不是个好时机,要等杜离祥的火灭了再慢慢说服他都行,可杜子腾在男人还有三分火气的时候说了出来,这不是对父权的严重挑战么?杜离祥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得他的手都有些发麻,掌上碰触到了些血,沿着轨迹甩出单一的弧线。
两巴掌甩的是同一个地方,杜子腾被抽得眼睛发花,下意识的看向杜离祥,生怕还来一巴掌。
这视线到了杜离祥眼里,就有了求饶意味了。男人冷哼一声,随意教训几句,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甩上房门。
杜子腾一个人被扔在空荡的客厅里,乱扔的晾衣杆、被扫到地上的几个茶碗,都显示了方才男人怒火的可怕。
并不是他求饶了,他也没想过求饶。但他怕疼,越是被打越是怕疼,杜离祥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变本加厉的教训杜子腾,否则杜子腾也不可能就这样屈服在他父亲的无理禁锢中。
被抽了两巴掌,打得他头晕眼花。他下意识的想逃避。
现在,被杜离祥留在客厅里,这一次较量,大概算是杜子腾输了吧?
杜子腾满是懊恼的蹲下身,碰了一下被扇的半张脸,麻麻的,几乎感觉不到碰触。
鼻血还在流着,沿着人中,滑过嘴唇,汇聚到下巴。杜子腾蹭了蹭膝盖,把血蹭得满膝盖,没有止,血继续流着。杜子腾懒得管了,只觉得很累,任由鼻血汩汩。
杜子腾小心眼,还很记仇。
他清楚的记得,十四岁被父亲打断腿后他和孔顺吵架,孔顺吵不赢他,一手按住他打石膏的腿趁他大叫的时候把她穿过的袜子塞到他口里;
同样的十四岁,他和孔顺吵架,把孔顺推向桌子,孔顺腰被桌角划到了,当场给杜子腾两巴掌,杜子腾想还击,刚好被杜离祥看到,被抽得浑身青肿;
十五岁,杜子腾夜归,又喝了点酒,在孔顺面前砸东西。孔顺当即把杜子腾赶了出去,一天两夜没给开门。
让他记得最深刻的是十七岁,杜子腾专业成绩从年纪第一滑到了倒数第二,半年后再无起色,杜子腾拿着成绩单看的时候,孔顺说了一句:“你这样浪费钱的活着,和你妈有什么样?”
唯独这一次,杜子腾无法再和孔顺呛声了。他甚至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她骂了我妈,还骂了我。杜子腾想道。
可他能说什么呢?手里的这张成绩单就是支持孔顺的最大证据了。
不是他没努力过,但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成效,所有的努力都被否定了。他起早贪黑的看出,他对着每篇课文念,念得口干舌燥,他背新闻稿,他背演讲词……
没有用。努力没有用。
那段时间,他失败得莫名其妙,不知不觉就成了倒数一二,就像他当初上升得莫名其妙一样,只是从正数一二变成了倒数而已。
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他那时的辉煌。变成吊车尾后?再没同学向他询问问题,再没老师向他指点知识,他被尴尬的晾在了一边。
而孔顺的那一句话,无疑是砸碎杜子腾最后一垒信心的重击,所有恶毒的咒骂都比不上这句简单的否定。
得不到认同。
小时候好像就没了父母陪伴身边的时光,长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