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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欲将心养明月 第74节

    秦既明不动了,低头,指腹摩挲着月盈的眼睛,叹气。

    他安慰:“怎么哭这么惨?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不是,”被兄长吵哭的林月盈抽抽噎噎,“这是喜极而泣。”

    她伸手捧住哥哥的脸,索要一个继续下去的吻,哽咽:“亲我,快。”

    第61章 干戈

    上一次这样抱着林月盈是什么时候?

    秦既明已经记不清了。

    从他念大学后, 就很少再这样、面对面地抱着妹妹。

    小时候倒还常见一些,林月盈刚来时晚上发噩梦,或想念爷爷, 不太清醒,常常夜中痛哭流泪, 喃喃叫着要爷爷, 秦既明困得不行, 也将她抱起来, 他那时只会一个抱小孩子的姿势, 一手抱、托着腿, 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 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不像现在,她两只月退都要卡住秦既明, 背后是流着温水的墙。

    以前哄她止哭也容易,秦既明模仿着爷爷, 也哼同样的歌给她听。

    乖乖睡觉觉。

    妖怪找不到。

    那时候会有一些家长编出来话来吓晚上不睡觉的小孩子,说什么再不睡觉就会有坏人抓你走喽!什么再继续哭, 妖怪就出来吃小孩啦!

    秦既明从来不会这样骗妹妹, 他一直都是耐心沟通, 抱着怀里的妹妹,问, 是想家了吗?想去哪里?想爷爷了吗?不哭不哭, 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现在哄林月盈也容易,不过不用再千方百计地哄她止哭,越哭反倒抱他越紧, 还是和以前一样, 感觉受委屈了还是要兄长抱, 要兄长哄,不过现在给她苦头吃的,也是兄长。

    现在也不用再问妹妹是不是想家,想爷爷,想谁,她要哭就哭,左右不是因为难过或辛苦才哭。秦既明已经从丰富月光中领悟些什么,就像贪吃鬼要妄图吃下超过胃口的食物,林月盈也是这样,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片,一边吸气,一边仰脸,要秦既明再亲一亲她。

    秦既明不想问她,他已经从她表情中看出端倪。林月盈就是如此要强,小时候,学校里跑步比赛,她一定要拿第一名,和朋友去店里比赛圆杯装乐高块儿,也一定要装最满的,拿最多的,满到塞不下了还要固执地往杯中塞坚硬的柱,一定要挤得毫无空隙才肯罢休。要强的人,也贪多,似乎贪婪和好胜不会分家,天生就该在一起。

    秦既明不知林月盈怎么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曾经他也反思,是否因在成长教育过程中未给她更多的安全感,还是没能正确引导她的价值观?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林月盈微微张开唇,正呼出颤颤的、薄荷味的气,色厉内荏这个词形容她一点儿也不错,或者,绣花枕头?气势汹汹到好似要气吞山河,其实不要说吞山吞何吞天地,吞个峰顶脸就要白似云彩,偏偏还有胆量继续,没多久就脚抽筋。绣花枕头不中用,漏了一地,被吞的不乐意,牢牢圈住持续。那声音不像是夜晚暗礁上引诱水手的塞壬,更像一个吃撑了的小海豹,费劲儿地去拍拍自己被装满的肚子,不自觉地背靠着海水岩板往下滑,再往下滑。

    就是这样的摩擦声。

    秦既明将林月盈从水中抱走,还是和曾经一样,一手托着她,防止妹妹滑下去,另一只手扶着妹妹的背。

    秦既明。

    林月盈又叫他了,像猫好奇地闻她刚刚出浴的主人,她的脸在秦既明脖颈上蹭来蹭去,依赖极了。

    像是在酒里泡醉了,又像是被催透了。

    秦既明,秦既明,你闻起来好香呀。

    嗯。

    秦既明,秦既明,你真的好棒呀。

    嗯。

    秦既明,你妹妹也真棒啊,是吧?和妹妹做——唔——

    不能再说下去了。

    秦既明真想把林月盈的嘴巴给捂住,叹气说没见过这么会叫,的妹妹。一句话让林月盈抓住关键点,她还在为脚趾抽筋而伤心,又哇地一下扑到哥哥怀抱中,捧着他的脸。

    林月盈问:“你还有见过几个妹妹?”

    “妹妹多了,”秦既明打开卧室里的灯,仔细看她那因抽筋而不受控制扭曲在一起的脚趾,“五岁时天天闹着要和我一块儿睡的妹妹,爷爷托付给我的妹妹,小学时候天天追在我身后叫哥哥的妹妹,中学时候威胁我要早恋的妹妹……喔,还有彻底拿走我贞,洁的妹妹,胆大包天自己掰开要坐的妹妹,还有现在这个,脚趾抽筋还要拉着我的妹妹。”

    林月盈不是缺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五次快乐里得有两次脚趾抽筋。她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去看医生,只在网上医患对话的平台上付费咨询了一些医生,给出的答案是她大约过于投入,神经紧绷,这不是疾病,只是一种常见的现象,不需要治疗,也不需补充什么维生素或营养品。

    她脚趾也好看,这次没涂指甲,素素净净的,剪得圆圆,偶有缺口——她自己剪指甲的次数少,剪指甲也剪不出那么完美的圆,平时中,要么是美甲店的人为她修理,要么就是秦既明。

    秦既明伸手握住她脚趾:“还痛不痛?”

    林月盈眨巴眼睛:“你问的什么呀?”

    “脚趾,抽筋的脚趾还痛吗?”秦既明说,“难道还有其他?”

    林月盈小声说:“脚趾不痛了,就是有点发酸,顶端还有点胀,你轻点,我感觉它有一点点火辣辣的。”

    秦既明伸手揉着她的脚,她脚趾还在扭曲地拧着筋,他不紧不慢地捏着,掌心热,刚好来暖她冰凉冰凉的脚趾尖尖。

    秦既明看着这可怜的脚趾在他掌心缓缓恢复温度,又问:“那其他的呢?”

    林月盈眨巴眼睛:“我刚刚说得就是其他呀。”

    她挪了挪,又挪一挪,挪到秦既明面前来,凑近,亲亲他的脸颊,又亲亲他下巴:“秦既明,我缓过来啦。”

    压根没出来、因为妹妹快乐到哭着说脚趾抽筋就停下忍着的秦既明拎着她就往枕上扔,顺手捞另一个过来,垫一垫。

    林月盈被他亲得笑,上气不接下气地闹哥哥,还有心情问他,妈妈那边怎么办呀,我们就这样跑过来,她一个人怎么面对客人呀?她会不会不好和史恩琮解释呀?

    还有,和秦自忠说了吗?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是秦既明生物学上的父亲,不能真的瞒住他吧?什么都堵不住她喋喋不休的一张巧嘴,还是得堵另一个,这下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问秦既明,刚才是这样吗?

    秦既明一边专心研究着怎么才能按得老老实实挨吵,一边低低嗯一声。

    “不、不是吧,”林月盈双手握成拳,进气少出气多,“刚才,刚才不这样的呀,刚才不是就到终点了吗?”

    “那点就够我们月盈用?一半还不到,”秦既明拉她的手,揉着她掌心,沉静,“探探。”

    林月盈脸色更白了。

    她再也不要问秦既明,妈妈该怎么办爸爸该怎么办了,她在想自己要怎么办天啊,怎么这样。她难以置信地想要抬头看,但秦既明因她的不安分而微微皱眉,伸手掐住她脖子,没用力,温柔地让她保持着仰面看天花板的姿态,绷得好似一张漂亮的弓。

    秦既明告诉妹妹:“所以我更喜欢在家里。”

    不能在纽约,纽约时的林月盈,秦既明不知她能不能抵得过何涵的“劝告”;

    也不能在何涵家中,秦既明不希望被其他人听到她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声音。

    林月盈叫秦既明,叫他好人秦既明。

    叫好人也阻挡不了临界边缘的秦既明,这是他下定决心后就必须要完成的一件事,也是他彻底背叛曾经誓言、承诺、责任的一件事。兄不是兄,妹也不是妹。

    林月盈崩溃地大叫出声,她后知后觉到危险降临,深刻地为自己在夜奔途上做的事情而感到深刻的懊恼,可恼悔也无用,她蓬松的头发从柔软的真丝中央一路挪到胡桃木的顶,脑袋只磕了一下,秦既明便伸出手,垫在她可怜的脑袋和胡桃木中间。

    林月盈恍惚间想到小时候秦既明给她讲的童话故事,粗鲁的野兽王子和美丽的公主,那个令小时候的林月盈害怕到躲进被子瑟瑟发抖里的童话。

    野兽王子爱上了公主,将公主强取豪夺。养尊处优的公主饶是用尽手段也无法阻挡野兽的穷追不舍和逼迫,公主的手甚至推不动野兽的肩膀,甚至阻止不了野兽肌肉的推进,只能被野兽掐着腰扛回巢穴。

    才一半。

    一半的明就能日月喷清辉。

    更不要讲全部的、完整。

    林月盈没有办法再去想那些困扰她的东西,她甚至连刚才和秦既明在辩论什么都记不起来,大脑极度缺氧,而这缺氧感并不是来源于此刻放在她脖颈、压在她锁骨处的大手,也不是来源于她垂下来,发梢触着地板扫的漂亮头发,更不是现在被箍住的髂骨,而是那完整的、并非一半的明。

    天旋地转,日月争辉。

    破云击月的明。

    林月盈这次没数,她记不得了,只记得秦既明拍一拍她的脸,问她,一开始是不是就想这样?她喜欢这样的接吻方式吗?一开始不是她催着快,还是说,她认怂了?服软了就说一声,也不是非得要搞死她。

    什么何涵,什么秦自忠,什么史恩琮,什么,林月盈都不记得了,她哗哗啦啦哭得一塌糊涂,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眼泪和其他全部都结结实实地蹭了秦既明身上,吸着气说她认输了,这次她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希望哥哥月夸下留情,希望他能心疼,能疼一疼他的好妹妹。

    秦既明还真的留了一点情。

    林月盈本身就是秦既明看护大的,她真得嚎啕大哭起来,这让拽了她三次月腿往后拉的秦既明都开始心软。他心本就不是石头做的,妹妹一认输,红得像煮熟的虾,又像搁置在浅滩上失水过多的小银鱼,哪点都叫兄长怜悯。

    所以秦既明软了心肠,最后一回只贴了贴她的唇,无声叹气,自己动手也舍不得让妹妹再劳累了。

    林月盈又委屈又欢喜,还是抱着秦既明。她还惦记着自己明天要去学校报道呢,结果没想到天还没亮又被推醒,气得林月盈捶着床喃喃着自己需要饿几天,秦既明揉揉妹妹的头发说她终于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一边又微笑着说但哥哥不想采纳这个决定,温柔的手指在她发间,指腹抚摸着她的头皮,不容推拒,我行我素。

    一杆进洞。

    机器人按照程序弹出它的机械手臂,将小球咕咕噜噜地成功推进了收纳球的“球门”。

    学校实验室中。

    李雁青和孟回守着他们的机器人,眼睛一下也不眨,死死地盯着,直到看着小球顺利入门,才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这个难题也解决了,”孟回推了推眼镜,怅然,“没想到,当初社长在的时候,我们熬了几天也没能完善的功能……终于通过测试了。”

    李雁青埋首,在笔记本上谨慎地写下试验结果,他又拿直尺去量距离,忙忙碌碌,过了许久,所有数据记载完毕归档,他才合拢钢笔。

    “还是林月盈给我的灵感,”李雁青说,“等会儿要谢谢她。”

    孟回恍然大悟。

    她说:“那你怎么不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李雁青低头:“昨天给她发短信了,没人回。”

    “啊?”孟回想了想,“会不会是没看到啊?等等,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李雁青不说话。

    孟回打电话。

    她记得林月盈还要回学校,明天就是考试了。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四十二分,林月盈一直上进勤奋,现在一定起床吃过早饭了。

    李雁青站在孟回身边,他听不到那边的动静,只盯着看自己的笔记本封面。

    第一次没人接。

    第二次。

    等了很久,才接通。

    孟回只说了两句话。

    “月盈?”

    “啊,那你先跑,等会儿再给我打。”

    通话结束。

    孟回放下手机,和李雁青说:“月盈说她在健身房跑步呢,等会儿再回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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