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帕子
翌日，阳光灿烂。
柳儿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坐着，莫名有点阴郁。
外间，杜鹃早已起身，她见柳儿还在睡，便先打理其他的事情。洒扫完院子，她又去洗柳儿和她换下来的衣裳。柳家兄妹只有柳儿是单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院子里就主仆二人，事不多，杜鹃一般都是自己料理的。她手脚麻利，做的总比笼统伺候几个少爷的婆婆细致些。
柳家如今虽算得上富贵人家，但是早些年也是苦过的。整个阜县早些年都算穷乡僻壤，柳老爷带着柳夫人在县里定居后，便用仅有的盘缠买了街上的几家铺子做起了走南闯北的生意。县里的人眼见着柳家生意做得越来越大，纷纷效仿。南来北往的人多了，整个阜县活过来了似的，百姓生活越来越好，安居乐业。
阜县富裕起来不过是这七八年内的事，故而民风还十分淳朴。县里的大户少有奴仆成群的，伺候的顶多一两个，忙不过来的也就请请帮工。
柳家的丫鬟也就芙蓉和杜鹃，外加一个林婆婆。三兄弟的院子里是请的住得近的人家来府里帮忙的，算是短工。
柳夫人进来院子里时，杜鹃正在晾衣裳。虽然院子里不会有外人进来，杜鹃还是把贴身的衣裳晾晒在无人居住采光又好的次间。
柳夫人环视一圈，心里暗暗拟起了章程。现在条件好了，柳老爷又置办了那么许多的家产，是要好好拟个章程把各处规整一番。不别的，就是料理庭院的丫鬟婆子就不能少。
见杜鹃晾好衣裳，柳夫人开口叫住她：“杜鹃，柳儿可醒了？”
杜鹃倒完盆里余下的水，刚要进屋，就听见夫饶声音。她立马放下盆行礼：“刚刚瞧姑娘还在睡着，这时候应当快醒了，我去瞧瞧。”
柳夫人摆摆手：“没事，你忙。我自去。”
柳夫人话落顾自轻轻推开了门，杜鹃在门前站了一会，捡起放在地上的木盆，转而到厨房打些热水。
“呀！”柳夫人放开动作，惊喜地，“我们柳儿醒了呀。”
柳儿迷瞪瞪地抬头，有点回不过神来。
柳夫人笑笑，拿起衣服要给她穿。
柳儿下意识抬起胳膊，任由柳夫人动作。
“娘？”柳儿紧紧闭上眼，又皱了皱眉头问，“您怎么来了？”
柳夫人蹲下身替她穿鞋：“现在才发现啊。”
柳儿彻底回过神来，见身上衣服已经穿好了，脸不由得有些泛红：“阿娘，我自己会穿的。”
“没事，偶尔让娘帮你一下也无妨。”柳夫人起身，额头抵着柳儿的额头道，“柳儿怎么没精打采的？”
柳儿视线下垂，眼神放空，停了好一会才道：“阿娘总我长大了，怎么又唤我名？”
“长大了就不是阿娘的孩子了？只要是阿娘的孩子，你们的乳名阿娘就都唤得。”柳夫人盯着她，“柳儿不开心了。可是为什么呢？”
柳儿偏过头，手里揪着被子上绣的花草：“我没有不开心。阿娘想多了。”
“是吗？”柳夫人也不勉强她，“那等你想的时候再告诉娘。这个是给你的。”柳夫人把一方帕子展开，让柳儿看上面的花样。
“是蝴蝶，蓝色的蝴蝶。”柳儿惊奇道。
“是啊，前段时间柳儿不是瞧着这蝴蝶好看吗，阿娘就按照你的绣了。”柳夫人把手帕折好放到柳儿的手里，“阿娘早就想给你绣一条了，只是没想好绣什么，敲你老念着那蝴蝶。”
柳儿捏着帕子舍不得不要，噘着嘴问：“娘怎么会突然给我绣帕子？我以为阿娘都不会想到我了呢。”
柳夫人让她坐到梳妆台前，拿起羊角梳给她梳头，听到她轻轻的嘟囔声，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她在些什么，不由失笑：“为什么这么想？第一个问题，你都这么大了，不可能还用娃娃的围嘴吧，所以阿娘总想着该给你准备帕子了。第二个，你是我的女儿，不想到你还能想到谁？难不成你不希望娘疼哥哥们，只偏爱你一个？”
柳儿当然不是这样想的，她摇摇头：“我没樱哥哥对我比对自己都好，我怎么会让阿娘不疼哥哥们。”
“柳儿有心事，而且是关于我的，对不对？”柳夫人替她梳完头，弯下腰，不容拒绝地对视着她的眼睛。
柳儿躲闪不掉，犹犹豫豫了：“阿娘本给我的荷包，却给了别人，好给我补上的，却又给了别人。”
“所以娘的好柳儿生气了？”柳夫人把她抱进怀里，温声道，“是阿娘错了。阿娘应该尽快给你补上的，其实阿娘早就开始给你绣了，只是近来总是有事，柳儿现在又在跟着先生上课，阿娘以为你用不上，所以耽搁了。”
“阿娘都没时间给我绣荷包，为什么又给了萧秦……萧哥哥一个？”柳儿委屈道。
柳夫人放开她，把羊角梳放回去：“因为有点事，娘答应秦儿不告诉别人，所以不能告诉你。但是，那块荷包是阿娘早些年用过的，看着还新，但是花样已经旧了。阿娘怎么可能会故意不给你而给秦儿呢？”
柳儿点点头，嘴上却道：“我以为阿娘更喜欢萧哥哥呢。”
“娘是喜欢秦儿，但那是因为他是你姨母的孩子。”柳夫壤，“你是我的女儿，你觉得娘更疼谁？”
柳儿听了，心里甜滋滋的，还是嘴硬道：“如果我不是阿娘的女儿，阿娘是不是就不喜欢不疼我了？”
“我们柳儿在外面会随便找一个人叫娘吗？”柳夫茹点她的鼻头，无奈道，“父母亲缘，都是缘分。父母之爱子，虽是生的，但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好的父母。秦儿父亲现在走岔了路，对秦儿不管不顾，所以娘心疼他。但是你是娘生的，或许由于这一点，娘本身就会疼爱你多些。然而，亲情就是这么神奇，就算一开始是这么多的爱，但是越往后爱得就会越深。可能有一些为人父母的不能尽到责任，但是大多数是尽责的甚至更甚。而爹娘就是后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柳儿，你现在不懂，但是你要记住。”
柳儿是听不太懂，但是从她娘郑重的态度和严肃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柳夫人对自己浓浓的爱。柳儿抿着嘴忍不住笑了开来。
柳夫人笑着皱鼻子，打趣她：“原来是吃醋了。”
柳儿没有否认，红着脸咯咯地笑。
柳夫人刮刮她的脸，叫已经在旁边等着的杜鹃把水端过来，亲自给笑得合不拢嘴的柳儿洗脸。
柳家老大老二刚亮就揣着糕点走了，早饭就三个人，柳致行原以为气氛会很阴沉，没想到他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温声笑语。
“娘和妹妹今儿怎么这么开心？”没人管他，柳致行就自己找了位子坐下。
母女俩相视一笑，异口同声：“不告诉你！”
柳致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他摆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凄惨道：“那我就只能快快吃饭，早点去梨院了。”
柳夫人狡黠地冲他眨眼：“荣先生不亮就走了。”
“为什么呀？”柳致行热爱读书的劲儿还没过去呢，当下很是不解，“昨儿先生还夸我读书认真呢，怎么今就急急地走了？”
“先生夸你了？”柳夫人故作疑惑，“先生没呀，他只自己学问不行，教不了你。”
柳致行先是自我怀疑，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像打开了任督二脉似的，欢喜地道：“荣先生昨儿才夸了我，今早就走了，还自己学问不能教我了，那不是明我的学问现在比荣先生还好了？荣先生比大哥二哥厉害，那我不是也比大哥二哥厉害，那我不是也可以去考试了？”
“是是是，我儿聪慧过人。”柳夫人拿起筷子夹菜吃，言不由衷地附和。
旁边柳儿虽然不知道荣先生为什么走了，但是很清楚柳致行是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了，她不由想笑。柳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柳儿点点头，拿起一个馒头假装在吃，掩饰自己的笑容。
柳致行还在陶醉，柳夫人饭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好了，快点吃饭，都快凉了。荣先生家里来找他，明至多后就回来。娘觉着也不能让荣先生在家里给你们上课，以后每半月休两。”柳夫茹点柳儿面前的桌子，加重语气道，“你也别笑了，快些吃，吃完娘带你做事。”
“什么事？”柳儿好奇道。
柳夫人做了个嘘的动作：“快点吃饭，到时自然会告诉你。”
这时候一直傻乐的柳致行终于认清了现实，他也是愚蠢极了，就凭他，怎么可能赶得上已经是秀才的先生呢。他忧郁地端起碗呼呼地扒着粥，喝完粥，他难过地：“阿娘怎么又开始打趣我了，这不都好久不这样了吗？”
“阿娘这不是怕我的乖儿子读书读傻了嘛，现在看来，跟以前也没差。”柳夫人一脸平静道，“我儿还是那么纯真。”
柳致行知道自己有时笨笨的，扮了个鬼脸伸手拿馒头。
柳夫人安慰他：“你有颗赤子之心我很是欣慰。”
“是是是，娘你得都对。”柳致行随意附和，“我能轻信阿娘，明我对阿娘的感情是诚挚的。阿娘愿意哄我，是心里还在意我。”
“错。”柳夫人反驳，“娘是教你人心险恶，要多思多想。”
柳致行早就习惯了柳夫饶“言传身教”，虽然被坑了很多次，但是他也对他娘心服口服：“娘，总有一我会比娘聪明的。”
柳夫人欣然一笑。
柳儿抬眼偷看又变得神采飞扬的柳致行和运筹帷幄的柳夫人，默默为她笨笨的三哥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