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修真界为何如此有病 第245节
“不错。”
月梵接话:“他的仙骨色泽纯净,并无邪念。只要投胎转世,忘记前生的一切,定能重新开始。”
昙光和楼厌同时点头。
如果可以,他们都想给那人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来过、好好活着、能见识到世上光明那一面的机会。
今生今世的仇恨血债,在他死亡的瞬间落下帷幕,等楼渊投胎转世,便是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另一段人生了。
白影没说话。
亘久的寂静里,谢星摇轻叹口气:“要不是当年天理不存,他怎会——”
月梵:“唉,时也命也。”
温泊雪:“唉唉,这究竟是谁的错呢。”
白影:……
它觉得,它掉进了某种可恶的套路。
好一阵子,天道化身终于开口:“可。”
再出声,人影看向不远处的昙光:“心魔劫究竟是何种物事,可否与我说道说道。”
天呐。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是天道它老师》,太太太有排面了。
等他回去,要吹上八百年,再写上八百册连载话本子。
昙光:“好嘞!我这儿还有火劫情劫,要不要一起听听?保证够用!”
*
深夜时分,揽山阁里的异动渐渐消弭。
天道圣域褪去,当谢星摇睁开双眼,见到摇曳着的柔暖火光。
在此之前,他们所有人失去意识倒在地上,这会儿陆续醒来,轻轻按揉疼痛的后脑勺。
方才在圣域里,天道将被楼渊禁锢的魂魄们送往了另一个位面。
在极为短暂的空隙里,谢星摇与他们有过一刹那的视线相交。
他们寄居于楼渊识海,知晓这一切的前因后果,见到她,露出温和豁然的笑意。
所有人都没有开口,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完成了此生的第一次会面与最后一次别离。
至于楼渊,在昙光的往生咒中得以超度。
遭受过天道惩处的魂魄脆弱不堪,从头到尾紧闭双眼,透明得快要消失不见。
直到温暖柔和的金光将他包裹,在无比澄明的佛门气息里,楼渊似乎动了动眼睛。
离别之时最是安静。
缭绕的白雾泛出缕缕淡金,四下无风,甚至听不见呼吸。
他们一言不发,又在沉默里彼此知晓一切。青年的身形渐渐消散,直到最后,迟迟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谢星摇朝他笑了笑。
金影淌动如水,万事万物静默如谜。
当眼前的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无踪,他们之间本不应生出的因果,也就悄然落下了帷幕。
——又或许,在几年,几十年,或是几百年以后,这段因果,会有重新被续上的那天。
一切终于了结,天道离开,几人被送出圣域。
临别前,天道许下承诺,今后将不时来下界看看。
想必不久后,随着心魔与问心雷劫大显神威,修真界里的不少恶徒将会争相露出马脚,迎来一次浩浩荡荡的大洗牌。
……还有意水真人。
谢星摇从地上起身,忍下后脑勺的剧痛,转过头去。
和他们一样,意水真人同样陷入昏迷。
那是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内里却是不同的人。
“天道说,他醒来之后,会带有楼渊与我们相处时的记忆。”
温泊雪有些怅然若失:“我——”
他不知道应当怎样说下去,迟疑闭了嘴。
韩啸行将意水扶起:“他神识受损,今夜应该醒不过来。我送他回房,你们也好好休息。”
他们一行人在圣域里受了伤,万幸,圣域之中皆乃神识,后来得了天道庇护,伤势恢复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谢星摇还是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
“嗯。”
月梵看一眼窗外,夜色已深,夜幕幽幽:“时候不早了。发生这么多事……大家回房静一静吧。”
晏寒来一直守在她身边,没怎么说话,此刻低声开口:“我送你回去?”
谢星摇:“……嗯。”
楼渊死后,识海里的任务系统消失不见。
游戏是两个世界交叠时出现的意外,与楼渊无关,即便没有了任务系统,仍然存在于她的识海里头。
时至此刻,终于能告诉晏寒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从山巅而下,走在僻静无人的山中小道。
谢星摇思绪如麻,轻言细语地说,晏寒来沉默无言,认认真真地听。
后来回到她的小院,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谢星摇终于说清了大概。
她如释重负:“就是这样了。我们并非身体原本的主人,都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魂魄,所以我们有时会特意避开你——不是想要刻意疏远,而是不得不聚在一起,谈论我们的任务。”
晏寒来:“嗯”
听见这样天马行空的故事,谢星摇本以为能在他眼里见到几分惊讶的情绪。
然而抬眼看去,对方眸底无波无澜,毫无讶然之色,反而多出一些晦涩的暗色。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晏寒来何其敏锐,一定早就察觉了猫腻。
比如他们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性格,最初掐诀念咒生疏的动作,以及平日里古怪的、与修真界格格不入的言语。
他不傻,他只是从未点明。
谢星摇轻声笑笑:“真不给面子。你就不觉得吃惊?”
晏寒来安静对上她双眼,扯了下嘴角。
他说:“我不在乎。”
不等谢星摇好奇追问,又见他开口。
山野阒然,夜风拂动,带来悦耳少年音。
晏寒来低声道:“我遇上的,从来都是你。”
她初初来到修真界时,亦是与晏寒来的第一次相遇。
他从不在意她的身份,仙门弟子也好,山中精怪也罢,自始至终,在他眼底只有一个谢星摇。
谢星摇笑了下。
深夜将至,本应到了分别的时候。
沉默须臾,晏寒来忽然开口:“……闭眼。”
谢星摇:“嗯?”
他似是难以启齿,不动声色别开视线,生硬重复一遍:“闭上眼睛,别看。”
噢。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谢星摇还是下意识乖乖照做。双目合上,视野只剩下一片漆黑。
耳边拂过簌簌风响,半晌,晏寒来轻声道:“好了。”
于是她睁开双眼。
谢星摇一怔。
少年人颀长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他身子小,正稳稳当当站在石桌上,身后尾巴竖起,如同蓬松的毛球。
见她睁眼,晏寒来侧过脸去,耳朵一颤。
他定是觉得不好意思,耳尖浮起一抹薄红——
旋即当着她的面,摇了摇尾巴。
硕大的毛团好似随风摇摆的蒲公英,与此同时,狐狸伸出爪子,在脸上蹭了蹭。
像是一种极度笨拙的卖萌。
谢星摇顷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狐狸动作轻盈,转眼间飞快跃起,足尖轻点,降落在她肩头。
晏寒来垂头,用耳朵拂过她侧脸。
他在安慰她。
“你若是难受,”少年音清冷微哑,在她耳边响起,“就哭出来。”
与多日亲近的师父以这种方式分别,她始终佯装成平静接受的模样。
然而遇上这种事,有谁能真正地平静接受。
更何况,还是由她亲手使出了断心诀,用师父曾经耐心教授给她的术法,结束了这一段因果。